三个人（组诗）
作者： 刘胜三个人
来到垭口，遇见三个人
他们种棉花、花生和莲蓬
他们兜售棉花
以及悬垂于头项的雨云
他们兜售花生和莲子
没有更多语言，同时奉上一瓮清水
他们与我梦中的形象并不相同
那时，他们踩着大雪，面目模糊
他们执枪弄棒，叫嚷着向前
一群孩子跟在身后，捧着花朵和果实
湖边记事
在湖的北岸，冒着火花的变压器
与相隔五十米的红色塑料绳
七十年代的孩子开着拖拉机
来到这里。置于地上的有两只铁桶
一条狗和几把锈迹斑斑的镰刀
和一座八十岁的坟墓：它绿荫如盖
父与子牵手走上湖岸，跨过一池荷花
几场雨和一次口角。在一个未尽的黄昏
湖消失不见了。那时变压器还在图纸上
图纸的背面是一桩未曾张扬的事件
拖拉机呼啸而来，奔腾而去
一个久婚未育的中年人，流干了眼泪
将坟墓夷为平地，睡进暮色苍茫
耳边响起一两声雁鸣和熟悉的呼唤
桌面上下
桌面有些杂乱。堆着：
一杯白水，一杯咖啡
英语时文阅读和小学英语语法
一个魔方形状的倒计时器
以及：另外一些属于我的物什
两本文史知识，一本国家地理
施蛰存，孙甘露，《西厢记》
庄子和惠子在一个角落观鱼
一支毛笔，一首刚刚完成的诗稿
还有一些物事躲在桌面之下
比如：五分钟后会接到一个电话
两小时后要去趟菜市场
但最要紧的是这首诗：它的
酝酿、写作和终了
它承载了一些，消解了一些
它没有成为经典，但在一个小时之内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它支配，它弥漫，它扩张
直到被午餐的味道冲淡
气息一点点消散
在医院
起飞的鸟群在医院上空拍打翅膀
那是众生的阳台，鸟儿经过的地方
医院的内部是一部轰鸣的马达
奔腾的机器们正在焚烧你的灵感
心脏长了斑点的年轻人从树上爬下来
一夜一夜在走廊上旋转，找不到归路
这一夜，院子里爬满植物，结了果实
群鸟呼啸而过，在房顶留下斑痕
这一夜，老人变成孩子，重新学习走路
孩子变成了老人，一夜长大
一个游戏动作
一次比婚姻还长的游戏动作
在一个酒嗝之后，从二楼
一步一步走向街头。四十三个台阶
几行诗句，一段画蛇添足的生活
就此戛然而止。在街头
商业肖像和融入洪流的身影
踏上一个又一个台阶
经过一些人群和散落的杂志
杂志上的人像有点儿婴儿肥
挤着眼晴说话。杂志上的黑白人像
眼含银河和星群
圆眼睛让人群变得轻飘飘的
新杂志每个月都会投入邮箱
台阶上人群摇摇晃晃。店铺周边的招牌
在星空中和雨后的槐树叶上闪着光
（选自《唐山文学》2023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