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几个摩尔
作者: 蒋立波蒋立波,著有诗集《帝国茶楼》《迷雾与索引》《听力测试》《呼吸练习》。曾获《人民文学》首届“青春中国诗歌奖”、第二十三届柔刚诗歌奖、第十一届扬子江诗学奖、第六届突围年度诗人奖等奖项。
登滕王阁
为什么你要执意登上这楼阁?而不是像
同行者中的另一位,选择远远地观看
难道仅仅是为了挤掉这一身臭汗
或者在不断的升高中,暂时摆脱这颗死死拽住
你不放的星球?事实上连攀登都可节省
几秒钟,电梯就直接把你拎上了顶层
在没有足够准备之前,突然塞给你一个
过于辽阔的视域。长天一色,也不过尔尔
不会有更多意外,一只铁壳船突突驶过
另一只船泊在那里,不为所动
仿佛一枚看不见的浮标被遗忘在银河
所有风景终究都是外部的,总有一天
你需要转过身来,注视内心的波涛
万古愁,对偶平流层中氢气球
相较于宏伟的部分,可能更需要专注细部
鸱吻、滴水、斗拱、悬鱼、惹草
这些构件,听起来像是某类灭绝的物种
它们被召唤到一起,像约好了似的
复活于一座建筑内部,这形式的招魂术
任凭词语的雕龙,游走于无形
仿佛随时需要插入一只孤鹜,以拯救
一篇平庸的散文。你的第二次登临
和第一次,在暗中押韵,就像无数次
地址的偏移,不影响你仍在现场
但你有理由担心,一不留神,那幅精雕细琢
的《百蝶图》,会不会突然少了一只
就像古老的忘我中,宇宙偶尔也开一次小差
可能恰恰相反
她说她在说性别,没错,这里涉及
一种无法言明的倒置,犹如大厅里的人
在天花板上散步,一棵树被倒栽在
天空中,一团脱掉裤子的云
在湖水里畅泳,当然说的也可能是月亮
尽管她的反面仍然是她自己,斧柄的穿凿
将贯穿莫测的一生,那卷刃的爱
砍伐出一扇扔在地上的窗户,以让
经过错译的光线,照在他们身上
但已经不可能更多,就像采蜜归来
蜜蜂一只只死去,它们死于更丰饶的蜜
那被污染的蜜源,揭示了本质的匮乏
唯一无法反对的是梦,梦中醒来
我仍然是我,是梦所反对的那个世界
但可能恰恰相反,正是微苦的光
我们身上的必死性,折射出那不死的
我们的局部和有限,召唤出那无限的
(选自《诗歌月刊》2024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