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响

作者: 刘挽春

临时停车

大山深处,火车慢慢爬行。

这是我熟知的道路。

蜿蜒,多隧道,林海遮天蔽日,

只有飞鸟才看得见天空。

我看不见飞鸟,只能看窗外。

车速缓慢,我随便瞥一眼,

就能够分清石头和草木。

要是夜晚,甚至可以数星星。

我独自在外混了多年,

心里十分明了,有些事急不得。

不然,说不定有意外发生。

我无数次说服自己,

如今,我几乎喜欢这样的节奏。

车到平原,就要提速。

一闪而过的火车,

常使旅者心里一片虚空。

火车快出山了。下一个车站,

我会下车,挥一挥手,

送走继而远行的人。

意   外

风在吹。我竟然发现,

一片叶子,不肯落下来。

站在枝头上抖动。

这使我想起了往昔。

学堂上,高举的戒尺下,

一个孩子昂着头颅。

万物相持存活,自有定数。

这个时候,我绝对不会去问,

有什么隐身风中。

啄 木 鸟

我以为,春天的花朵,

都飞走了,变成了星星。

这唯一的缘由,

令我常常仰望天空。

当一阵阵窣磕声,

穿过一场午后的大雪,

隐约传来,我才停下冥想,

予以确定。

天地间,开满了花儿,

纷纷扬扬。那只鸟,

啄碎了星星。

往   事

那年,一听说我考上了大学,

父母笑了。在乡邻面前,

家里的苦日子,只字不提。

多年后,母亲对我说,

父亲给我送行时,

攥回借来的钱,只剩一枚硬币。

母亲还说,头天晚上,

父亲抽着烟,和她唠叨了一夜,

也没有哭。说是有了盼头。

这些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我一提及往事,都嫌我唠叨。

他们现在怎么想,不得而知。

一棵白杨树

它长高了。树身长出很多眼睛。

眼神木讷又忧郁,琢磨不透。

想必在早些年,我修剪它时,

下手太重,它留下了内伤。

要不然,它那么多的眼睛,

没有看我的,都在看远处或天空。

我觉得,它已无视了我,

或许还记下了仇恨。这些年,

它默默拔高,心里话,说给了风。

余   响

如果归鸟偃息了鸣叫,

落日,就是天幕唯一的留白。

我喜欢这样的春光里,彼此接近。

轻风不来,交叠的身影不分。

花儿落在我们唇间,多么温馨。

我想远了。一眨眼,不见了归鸟。

暮色就要降临。缥缈而熟悉的声响,

仿佛从往昔徐徐传来。

稻草人和鸟

原先,它站在地头,

鸟儿绕过它,飞到远处。

现在,它腰弯了,头耷拉着。

鸟儿就来了,跳跃,鸣叫。

轻啄它的手。

更多的鸟儿飞向它。

匆忙的样子,像是赶过来,

安慰即将亡故的朋友。

捡 石 头

有一次山中迷了路。

要不是牧羊人,

说不清发生怎样的事故。

那座古寺,是出不来了。

废弃了,坍塌成一堆石头。

幸运的,被我带回家中。

如果那次我走不出深山,

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想起来就后怕。

其实,这些年捡石头,

都是在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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