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六首）

仿 佛

“他望着我

无缘无故地望着我”

眼晴

似树木断面留下的年轮

他坦露的腹部

像荒芜了的平原

医疗插管如沟渠纵横

病床的刹已松开

像坦然——滑动了

我以为

他径直的眼睛看到了

推着病床的亲人们

站在天空边缘

我看见，他的路

在走廊尽头拐弯

即将消失的瞬间

我鼻腔一酸

仿佛他正经历儿子、父亲、爷爷

仿佛，他是未知的我

你

冬日的午后

背朝太阳

影子落在山墙上

如虚幻的你

走不出风干的水墨

你的发型在，耳廓在

圆领也在

而深陷肉体的

眼睛和心

则成了一片混沌

去杭州的高铁上

谁说过

“天堂就在不远的隔壁房间”

我却要乘车去

邻座的几波都是女士

第一位——

抱着熟睡的婴儿

我想到杭州怀里的西湖

嘘——

请不要从高处上拖出行李

第二位、第三位

都是带耳机的低头族

我找到中位数

第四位

一直在电话中、语音中

牙齿上闪白色的光

她们都是我眼里的我

下一站杭州东站

我替他们下

湘湖落日

大巴车经过时

有人尖叫

落日陨灭之美

在拉长的“啊”字里

延伸到天边

有人沉默，面带忧郁

湖面上

有不断闪光的金色叶片

像消失后

又新生的生命

有沧桑的声音传来：

湖上落日

也是旦

一辆混凝土搅拌车经过

挡住了视线

有人叹惜

有人突然，像枯木醒来

调直了身体

似忘掉了什么

轮 子

窗外运动之物

也是吾世人心

车轮贴着白线

旧尘翻滚成新尘

左车道上

轮子复似后浪

从树梢上看去

前引它们的

是同一只火轮

夜幕降临

那些看起来存在着的

牵引与被牵引、快与慢

在平衡后

都成了单纯的颜色

遮 蔽

满坡都是两寸高的植物

像整个广场上一下子冒出来

统一服饰的人

会不会是往日辨认过的

路灯朦胧

它们是否能认出

尚在前世的路人

直起腰来发现

它们中的一部分

在我黑透了的长影子里

什么也看不见

作者简介：应文浩，安徽天长人。作品数十次入选年度选本，曾获《诗选刊》年度优秀诗人奖、安徽文艺年度创作推优活动优秀作品等多个奖项，著有诗集《吾心之灯》《雪，弄停了时间》《永远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