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八首)
作者: 杨不寒午 后
我们的目光围着湖水,增加它的粼粼
心思随白鹭飞翔,时而敛起羽毛
光阴走到这里,在岸边歇了歇
初秋水面映出一张惘然的脸
生活退成远景,同样令我们失神
偶尔想起的诗句,仍带有雨夜的音节
那些辛苦的营造都曾一一经历
午后悠长,云的形象被我们反复交谈
风 来
几百株芦苇倾倒过来
带着寂静的声音
支撑起它们满头雪白的
不会是别的,只能是秸秆内部
那漫长又漫长的黑暗
游客的船只,已经漂走了
欲言又止的水渚
还停在那儿。风放弃了询问
任由一只钳嘴鹳站在树梢
站在南中国,无边的秋色里
湖 湾
只是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沉睡着的湖湾
阳光的思想让水波越来越烫
堤岸也穿上了闪耀的金鳞。在这燃烧的时刻
我们看见了彼此侧影里的一小片海
屋顶上的星空,稿纸里的深渊
往日子里一晾,就会析出粗糙的盐
就连鲤鱼也没有洗净自己身上的蓝墨水
陷身在镜底,背鳍一次次徒劳地划破镜面
垂 柳
海鸥收到来自北方的信。诗句
通知垂柳返青。枝条在清晨
探入湖面,仿佛婴孩
小心地汲取着温暖、乳汁
与希望。但线条的形象
实在更像是被谁锻造出来的
新发条,嫩芽裂开精密的齿轮
春天的机器微微响动,听起来
似乎还不算太坏,可我也没有理由
指望她会比以往更好,更好
倒 影
这样的游荡因由何在?这样的
穿街过巷,来到翠湖的身侧
那些怀揣着细流或深井的人们
还在寻找着什么?那些暗流汹涌的人们
为了什么而终日不语,默默对着湖水
而我终于破解了这个奥妙的方程式
当我的身影倒映于水面那时刻
你知不知道,我原不过是翠湖
梦里的一个角色。那样漫不经心地出现
似乎有什么深意,却又被一再忘却
谷 雨
雨滴再小一些,卖花人就会把月季
从屋檐下递出来,交给雨天
等待启蒙的孩子,被年轻的母亲交给幼稚园
雨声再大一些,枯荷就能够挣脱去岁旧梦
回返流水今日,面对风雨淋涔的棋局
从容地撑开数百柄雨伞
我长久地坐在窗前,细数谷雨之水
只约莫多于一碗春茶。茶叶叠成了青山
每一涧溪谷里,都住着一只四声杜鹃
这不是最初记忆带来的误会,也不是造物主
轻盈的修辞。细密的浮萍率先醒来
街头背书包的孩子,移开了头顶雨伞
小 满
苦菜之苦提供暗示,事物于此
勒紧缰绳。唯有早荷从容
低头看水,构思着它应该成为的样子
是的,总该如此。自然再度推演起
它的命格……香樟、水杉、梧桐都齐刷刷地
看向湖面,借倒影调整自己的姿势
迎接更盛大的季节。写作也变得谨慎了
既然明月前身无法摆脱
认真地自缚,当是此间唯一的伦理
芒 种
清白衣冠脱下来。毕业季准备送走
那些早已心生厌烦的青年
早些时日,埋进心田的种子
正经历时代的干旱。皲裂如长枪大戟
过早占领了他们的额头。难道是梦
预支了现实?记得那年,人们的心事
和身体都苍翠无比
而此刻,无边雨声响起
你屏息谛听,却没有一处呼唤你的姓名
作者简介:杨不寒,本名杨雅,生于1996年,重庆奉节人。系云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曾获《诗刊》社“十大校园诗人”称号、东荡子诗歌奖、李季诗歌奖、野草文学奖一等奖等,入选第十三届“十月诗会”,著有长篇小说《满江红》、诗集《醉酒的司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