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谣(七首)
作者: 任轩在淮北
一到淮北就落雨
叫人想起赵宋溃败前的荡漾
和隋朝干旱的秘密
这狭小的淮北土地上长出的错觉
因为几个江南人的到来
又被论证水有竖的神学
一条地底下被误解了千年的河流
今夜在我酒中
有了塔的效应
几千里河山与日月曾经的沉沦
南宋诗人们自诩的伟大
都在淮河碰壁
即使唐朝藐视天下的穿肠浊酒
今夜也只能看闪电在闪
雷在打
在黄河与淮河之间
今夜这块陆地是我的
只有我能和自己拌嘴
说这也丢了,那也守不住了
说这也记不住,那也不好写
只留下
当我消灭了宋国开凿了鸿沟
你们都成了
指点我迷津的口子窖
白菜谣
天地间的距离
不外乎一棵白菜的高度
密密麻麻的叶脉
是大多数人的生活路径
有无奈,也有无赖
卷叶上,虫吐丝,袅袅仙气与谁知
叶背上凸起的筋骨
又叫李杜,但此刻也叫任轩
无非是一场宴席中活在过去的光阴
无非是空气中令人欲罢不能的一道灵光
无非是——老旧社会里的一把灶火
任由悲悯和大海一同呼吸
在谁的中年
草一样饮食
对着凌霄藤饮酒
在拱宸书院,凌霄藤花开两季
一季跨越夏秋,一季把大海的浪花
带往江南的高处。橘红色的花朵
和运河上伫立的白鹭
和我端酒的样子
有着孪生的象形出处
而那些瓦片,肩并肩首尾相衔
向海浪致敬,向着父性的背影
那是生活的另一种来处
同样蜿蜒的母氏
也有着凌霄藤才有的经纬度
那些神秘的变形,连同这杯酒
深情又苍凉地照亮了我
也铺展开每一个悬而未决的时空
暗 礁
是身体中的另一种脾气
是书中模棱两可的句子
是灯笼里拼命燃烧的火
哪有无缘无故的潮汐
无非是一个身在人间的诗人
突然想吃蛤蟆肉
属 性
未在喝酒中失去的岁月
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他对酒中得到和失去的日日夜夜
一视同仁
他们常常相互反对,却又
天天称兄道弟
杯中酒
雪山顶最尖锐的一粒霜
最呛喉咙的光芒
我咽下了
同时也吞入
大气层外的尘埃和热浪中谁的摇摆
以及低洼处最柔软的草汁
和不愿意罗列的记忆
即便如此干脆
这一口酒的成分
还是牵动了知与未知的世界
磅礴澎湃,又都细腻得令人心慌
所幸每次面对这样的时刻
我都是故乡海边的少年
一旦举杯,眼前都是杯中酒
去冲动
——隐于运河的片断
在半月湾被沙吹大的少年,现在
每日在运河边冲浪。半月湾西面,有个港湾
一冲再冲的海浪,到了那欣然顺从
这叫命定。命定中的另一个人
对着港湾里某艘报废船,有了冲动
两肋生风的海浪,犁过海的木构
顺从于快门和笔墨,被抚慰在大运河畔
像一个酒杯,得失于潮涨潮退
有了大自在
有了另一个存放自己的恰到好处
我从未对人提及,那滩涂里
暗藏的玻璃割过我的贪玩
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我
早就顺从了生存的偶然法则,可
那么多精致的巧合叠加,又怎不叫人
英雄气短!非要进一步落实:又是什么
让人们拥有共同的偶然?类似情形,还有一回
梦里的人们一致同意:反而是
在梵高的方块里获得圆融的愉悦。在一个
叫拱宸桥的地方,命定中的一个人
在石块中埋入了视觉典籍,让流水有了堤、闸
让万事万物有了相似的色调
让一艘报废船有了热血的高度
我的日常,也一样是有无法回避的萦回
用笔的热墨接通水流的寒来暑往
在比滩涂更不知如何收拾自己的地方
就想到“向文啊”。也常常是见着那幅画
就仿佛又和谁在波涛间相互认定
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我
不再纠结:人是不是中年才懂得还乡
在无限接近于少的人众和无比浩荡的大海之间
我们找寻着另一个我,并听见自己
愿一生就这样不时冲动着
走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