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六首）
作者： 向晚永 恒
我幼时，以为永恒就是沙丘、木匣
祖母没有休止的叮嘱
一个镇名
一栋禁入的废楼：
在顶层最深的黑暗里
那有一尊我从未完整见过的石像
我病痛时，以为永恒
是世界
孤独时，以为永恒是雨
和所有的雨，都维持一定距离
只在自己的高度里
下落
我还曾对着无底的深井呼喊
它亦对我有所回应
我以为永恒就是回应
再后来，凡被我称之为永恒的
被我梦到，被我
掂量，被我放在天平上
被我双眼死死盯住的一个地方
——我的双眼
那是两个
满溢且遥远的湖，所静默的一个片刻
枯
这一年不多了，所以历经枯黄之后
落叶不多了
所以，抵抗与僵持也就不多了
有时，睡梦惊醒后
会突然地以为自己身在某山脚下
或以为
还在那个为你遮雨的夜晚
一世无常，当我所有的枝叶
都飘落在河面上
顺水流走。当我目瞪着铅色的天空
只是想着
叶落，这样一件事
再细想时，铅色的天空
就下雨了
江河流远之后，我还在原地
江河流远之后
我还在这里。一场大雪全是断木的声音
大 寒
——读李白《长相思（二）》
很多晚，我们有长久地交谈，如日暮
下高山、穿深壑
入冬以前又绕过偏远的寺塔
谈及细雪
并且领悟寒霜于冬日的芒草之间
仍有很多晚，林木有萤
我在寒蝉的低吟之中
——为你读诗
读的是一两卷长短适宜的松落古刹
或惋惜之词
某晚，天幕青郁，近乎无声
我再说冬日
已是日色含烟，我话中有月，月下不眠
雨
晚间有雨，我在雨中走一段山路
山下有灯火
有悲喜两种光源
有我心事之重
移动的蛙鸣总在提醒：
我在消逝
不知我一路走来
有多少难言的恩情
一棵树
在夜色中陡然成长
它投下的阴影
能否与我的孤立神似
时间已然熟悉衰朽，悲伤仍散布雨中
无 题
夏至前夕，风以遥远使我面临日暮
而心生咏叹
我那时依稀见得
落霞，在江口的淤雾中降生
一阵风穿过消瘦、入夜和石桥
另一阵风，穿过你
从午后走出
我便完成了下午，炽热
和两阵风之间相隔的多年哀愁
美呵，以至一个完整的暮色过来
你陪流水已走了多年
夕霞尽时
夜色空无一物，看不见来路
看不见归途
我喉间失语，如古文中再无音讯的言辞
咏 怀
冬日，荒寒的原野，垂悬着落日
离落霞最近的地方
一只只孤鹜从遥远来，又
飞向了遥远
我那时站在原野的中央
而原野所感受的，我也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