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岭南(组诗)

作者: 陈爱中

早 夏

夏夜的岭南有深秋跳动的节奏,

把握不清界限的质地,或者听不到

偶尔鸡鸣的梦呓。

也许会追索起时光扭动的影子,

邕江新鲜而沉郁,童年的陀螺

在升起的月亮里旋转,暴风雨来了,

中年的沉静。荔枝竖起硬壳。

白天的傲慢洗尽尴尬的旗袍,

开衩过高或者线条过于修长,

都抵不过烟雾缭绕,隐约地,

会有慌张偷偷刺痛水墨的神经,

如日中天,但不适宜说话。

2020年5月23日

夏 夜

守着这按时到来的夜晚,

钟声鸣响,忘记鸣叫的冬虫,

早已湮灭。

惊悸于死亡的叮咛,

仰望渐行渐远的昨日。

流浪到地球上的星光,

已经死去多年,

记忆在点缀生命最后的狂欢,

就如堆积的石头,

千百年前的狂热,

冷寂在漫长的孤独里。

也许,这才是万物应有的样子,

在绵长而又富有韧性的厮磨里,

淡然于来路不明和未来可期,

在尘埃里钻透光的间隙,生长起来。

2020年12月24日

吃 鱼

一盆鱼汤端上来,

蒸汽氤氲,

乳白的汤汁,

湿润的气候躺在里面,

亮白的瓷盆,

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光。

如果生活能像你吃鱼的样子,

细致而温婉,

我想忘记时间的悲欢。

2021年3月1日

一页页不断反卷的书,

各种际遇或者面相踏浪而来,

有对语,能听到回声的来路。

月光会穿透墨绿的海水,

或明或暗的方式,

似乎都会知晓恒久的意味,

但喜欢目不识丁,

历史是一粒粒的沉沙,

沧海一粟的样子。

海鸥的飞翔波荡起伏,

月光如银是一场修辞的骗局,

鱼常会跳舞、求偶,

无数的痕迹,

浑厚、锐利、肥胖或者枯瘦,

然后忘记彼此。

2021年7月18日

立 冬

雪会落下来,大部分时候不会,

正如我们遇见的人,那么不巧,

但并不妨碍风吹动窗帘,

遥远的季节递送虚浮的声息。

会想起很多冬天的样子,

一二人的茶炉夜话,

或者是徒步静听清凉的风笛。

雪无所不至,正如生活的隐忧,

这取决于生命耙梳的长度,

多是炉边的一缕缕尘烟。

三角梅的怒放,红松林的颀长,

都是昭示。树外有树,花外亦有花,

一样的郁郁葱葱,一样的绚烂妖娆,

隐匿或者张扬,都和这个日子无关。

2021年11月7日

和你讲述岭南

想给你讲述,

晨光不断闪现时的所见所闻,

印染在各种鸟鸣上的讶异野蛮生长。

我们永远记得,

点滴露水的微凉是最为常见的忧伤,

就如不知来自何处的担忧,

常会和湖边的石头一起荡漾,

四肢尚未舒展的紧张里,

万物挣扎着醒来。

不安分的夜,

雷暴之后的枯枝让安逸永生,

前赴后继的蟪蛄,

不知流言之后的各种肃穆,

营造那些期待已久的遇见。

就在此时此刻。

植物涂抹的面具变着各种花样,

意图是一样的,

合果芋饱含声响的孕育、交叉,

蜿蜒如初,

瓷白渐次呈现造物主的灵光。

我知道,

嫩芽在腐烂枯叶中破土的新鲜,

这让弥漫的晨雾想要讲述真理,

从肌肤到灵魂,

蜘蛛织起四通八达的网,

饥饿是恐怖的,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

2022年6月6日

黄 姚

1

只有在子夜,

小镇的灵魂才是活着的,

嬉闹、跃动、闲适,

或者是曲径通幽,

更多的时候是孤独流溢、时光沉静,

就像渐眠的花猫,

或者是露水温润的青石板,

悲欢无尽。

它终于可以自我抚慰或者疗伤了。

青石板的凹痕或者是泥土墙的斑驳,

如爆竹花一样绽放,

很多人称之为历史,

厚重、伤感或者是一声叹息,

匆匆而过的人面前,子夜是睿智的。

在尚温的台阶上坐下,

看司马峨冠博带走过去,

看出嫁的新娘花枝招展地飘过去,

看挑担的农人吱吱呀呀地颠过去。

风俗变迁、生死存亡,

坍塌、繁荣,

那树丰腴的三角梅绚烂地绽放在小巷深处,

相望于小河边的百年古榕树,面面相觑。

2

我常想如果飞鸟掠过河水,

荡起的波纹最后的去处,

一定是夕阳故去的地方。

游云会照拂古朴悠长的小镇,

露水会想起皱纹雕刻的纹路,

在母亲叮嘱的言辞里重述,

或者在光滑的青石板里出生入死。

五指毛桃在和榕树的交缠中,

让小镇沉稳而又安逸,

水流是过客,

我和无数的人,

都是飞鸟掠过。

3

爬上任意一座突兀的山峰,

上天的视角打量古镇的轮廓,

你会发现,黄姚那么小,

沉浸在云雾里。

可能会看不到锁龙桥、带龙桥,

老街如线,流星划过天际。

粉墙黛瓦在三角梅的映现下,

恍如露台上久经风雨的盆景,

安逸而精致。

黄姚喜欢静默,

历史深陷于青石板的凹痕。

“车辚辚,马萧萧”的久远景象,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悠然节奏,

欧阳予倩在古戏台上,

唱尽家国情怀的坚韧与惆怅,

自然也会有高士其卧谈花草的高堂讲章,

说不完的,都成长为龙爪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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