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飞的诗

内伤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我们无助地等在外面

像每次受伤后等待母亲

扒开灶膛里的柴灰止血

只是这一次等待的是

母亲的骨灰

柴堆仍然在屋后

灶膛里的火熄了

我们的伤也变成了内伤

门环

当它们环环相扣

两块杉木扭结一处

亲人们荷锄而出

当它们分开，悬于各自的门眼

大风吹过易家墩

这是我们的家

寥落的瓦房散落平原

它们未经刨光铣凿

从来没有严丝合缝

风声、月光和粗砺的时日

在此穿过。这是我们的亲人

日出作，日落回

有门的日子便有归属

绳子一系

开工去了

铁丝一扭

出了远门

门里门外只在咫尺

我已殆尽自己的岁月

穿过很多道门

门环已变成一些锃亮的把手

有时像手铐

玻璃在身后无声合拢

方的、圆的、彩色的、旋转的

每每伸手的刹那，又误入一道尘门

一些声音已成绝响。古老的

门环，聆听仍有余音

却锈色深重，年轮板结

再无亲人的应答

屋檐下长年的滴水浸湿门楣

月光下仍可轻轻叩击

晨光

昨夜的雨下了又下

我在几个梦里反反复复

母亲多次落水，我拉了又拉

总是拉不起来

母亲像河面上一团白雾

时沉时浮，时有时无

我急得大喊一声

湿漉漉爬了回来

窗外一片鱼肚白

正是十几年前我们

守在县人民医院走廊的

那个早上的晨光

医生说母亲术后终于醒了

我们长出了一口气

一大家人去吃早点

等我们重新回到走廊

医生说母亲又昏迷了

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