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中去见一个人（组诗）

阳光落下来

最先落到枝头

再到我，并不算辽阔的窗台

最后才像麻雀一样，落足在我的房间

穿越窗帘间的缝隙

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占据一小片地方

就像打了块柔和的补丁

曦光中那些升腾的灰尘

到了夜晚，就会成为天上

闪闪发光的繁星

或许是发现我的身上

还有尚未完全苏醒的黑夜

那块小小补丁，越挪，离我越近

爷 爷

多年后我才想起

有一次，爷爷孤身一人

来幼儿园给我送糖果

那时父母外出打工

将我寄托在离家二三十公里的幼儿园

爷爷不知道幼儿园的名字

他推着二八大杠

不知道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从铁门外隔着栅栏

将邻居的喜糖塞进我的怀里

转身离去时摔了一跤

埋葬着爷爷的青山

至今，仍然驼着背脊

信

春天的夜晚

和秋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石亭旁的路灯，形只影单

闪着近乎熄灭的光

漆黑的小树林中

偶尔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是一些花瓣在脱落

一些骨骼在生长

我的房子距离马路很近

汽车呼啸的声音

总是顺着风吹过的小径

钻进失眠的耳朵

这样一个夜晚

皎洁的月光铺在床尾

如同一封，我想寄给你

却始终没有动笔的信

偏 见

印象里，父母总是吵架

深夜，他们用所能想到的尖酸刻薄

让本就昏暗的灯光

失去光亮

砖木构筑的房子总有透风的墙

村里长辈认为

女人嫁了丈夫就应该听话

常跟我说：你妈太强势

他们不会知道

每当父亲咒骂的时候

她将我用力抱住

放声地哭

倘若你要来

阳光照下来

粉白的樱花，轻柔的风

几只蝴蝶飞舞

花瓣落在裸露的泥土

让人有些伤怀

一旁松树上新结了

松塔，像在枝头搭起

一座座金黄色的玲珑屋

它们的表面

流动着太阳的光泽

这都是给你的礼物

倘若你要来，最好

什么也不带

大雪中去见一个人

白茫茫的群山

恍若一个个旅人忽然间白了头

列车呼啸着从隧道口进进出出

像是在人间一次次入夜与天明

飞鸟悬停在窗外的风声之中

我在玻璃上写你的名字

这次以后，当我想你的时候

一定会有一场大雪

但不一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