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经过这些青绿的事物(组诗)
作者: 黎落两条河流
西尔维娅向我说起她的小孩。白马。蔷薇花
声线有一种迷人的破碎
黄昏:路灯,月亮和星星照着我们
法桐落下的黄叶,和没有落下的
构成生与死的对峙
小时候我喜欢去踩碎它们,听它们
破碎时的尖叫
我一路走一路踩,非常用心
一直走到学校。现在,我很小心地礼让这叶的亡魂
世上总是深睡之事无比庄重
像西斯维娅在自己的房间安睡,有无人惊扰的完整
只是她的声音在别处替她活。
两排行道树之间是一条神秘的阶梯
尽头像天堂。我向前走,影子也向前走
回到尘世
我已经用完一匹白马和一地落叶
并把它们留在了天堂
南山
我从不怀疑南山是张光美说的样子。小小的
堆在花叶下。光线来回移动,像
一种极轻的爱,从高处落下
苹果花重一层
尘世就高一分
我无比坚信张光美的南山永不会消失
这固执小孩,每天早晨都给蚁山垒一粒石子
到了傍晚。又让美丽的黑孩子再垒一粒
小池塘
除非亲临,否则找不到小池塘
旧址已拆除
现在,它是形式大于内容的一组虚词
雨珠争先跳入,水面纷纷
鱼虾停在昨天的塘口,像密集的争辩
有人路过,很快又走了——
积垒之险历久弥新。
怎么记录一个野生物种。怎么学会
在新生活里
找到涟漪或荷塘
工业革命席卷。原生的,思想旁逸的
池塘只适合独处
更寂静的黎明或深夜
你内心的生铁,开始融化
菱角湖
二百码的直线距离。风继续施力
像绣工抖开绸衣显露更密集的织补技艺
但湖面并非实空,小荡漾太过直白
比鸣叫的鸢尾更入迷
建筑群和鸟舍将影子投递湖底,并在垂直
方向形成论点
供几位野鸭子辩论
水的上空有序排列着香樟。垂杨。木柳
开白花的苇草
因婆娑而被摄入我隐秘的相机,过滤掉
闲色后出现至雪白的纸
再深一下,就抵达梦境
这是更快的传阅方式,比肩武汉的现代性
植物的问候并不比人类更少
暮色四合前
总能看见绣球或蓝雪花从即将暗淡的栅栏内斜刺过来
向修缮中的菱角湖投过去深吻
作为观察者,我知道
它们的爱并非虚有
白鹭
一只探寻的白鹭用身体的实有
证明湖水非空
用精心预备的形式配合我思想的波浪
出现在这里或千里之外的
故乡水田。迅疾,天真
它张开翅膀或用力拨动水面
水由此发出铮铮的清响
像一根琴弦
这弹奏人
让我在无涯的世界
获得某种落到实处的细致的
幸福或不安
这突如其来的奇迹
带着翠绿的震颤
将我,从众多苍白的我中剥离
我沉湎于这种偶然性
并为此而忧虑——
它在虚拟的国度如何度过真实的一天
它的实效性如何像湖面的光线
被不同的角度垂青
浇水记
菜地很深。水流
从深坑出来,延伸着自己,遇见另一个深坑
像拐了一次娘家,又出去。
蓖麻叶很新鲜,占据斜坡的高处
投注好看的暗影。茄子和辣椒
比画画人更懂调色大法。
而棉花和小青菜彼此融洽
像故事发端。水经过这些青绿的事物
水和时间一样,从无形之物缓慢生出生活的叶片
和爱意。制作爱意的两个人,此刻
正对着斜阳,站在光芒处
手中的鼓梆梆敲着,那是铁锹或木桶在说话。
经过水的浇灌,菜地
找到陡峭和完满间的平衡术
仿佛水系之上加注了一个新水系。跟着它们
我又一次经过
两只年轻的白鹳:笔直。面颊温暖。
在菜地,果蔬们的蓬勃充满感激,水从水的深处
被唤醒,再一次进入干涸的内部。
当荒芜的土地被记忆重新深种,我感受到针的刺痛
托着长长的棉线,在身体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