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彻明

我呆望着那个角落，唯一的火在那里，用报纸烧燃着，或明或暗地，辉映着那个汇聚了许多人心血的东西。一口一口，寒气朝着那里吐息—气温计许久以前就不再工作了，这里只有一群摆设一样的设备，还有一个被抛下来的人。好吧，我得承认，我就是那个倒霉蛋，算得上是最终倒霉蛋。

我是最后得到那个消息的，事实上，他们非常贴心，在我的鼻尖上贴了便签纸，上面用潦草但能够辨认的字迹写着：

变压器出现故障，前去维修，勿念。

是这群老东西的作风，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想。

我确实和那些人不同，但也没那么不同，归根到底，我们都是被分配到这个边缘区域的倒霉蛋—在这个边缘的技术站点，几乎毫无技术可言。所有的机械设施还沿用着第一次太空扩张时期的物什，这些家伙至少已经超龄服役二十年甚至更久，而集团却从未动过将其革新的念头。换句话，这里早就是弃子了。

然而这群执着的老东西并没有因为这个就放弃自己的理想，他们似乎隶属于一个古老的物理学派别，为追求所谓能源的极致而奋斗终身。似乎记得那个派别的名字：聚能态派。日出夜行，这些人似乎总没有个休息的时间，忙，忙，忙，直到自己的一切都被脆弱而无趣的理想填满。他们似乎以数对方头上的白发为趣事，这有什么好玩的，在平均寿命一百五十岁的时代，别抱持那块梦了，去码头或者别的地方整点薯条，或许更有必要。

事实上，这样的劝导让他们变本加厉，甚至就在一个月前，他们中最年长的一位，被称为老刘头的，还邀请我前往他们的秘密基地。我当然驳斥了他的说法，为了督促他们改变生活方式，尽量回归商品世界的大浪里去，我同意了他的提议。

我当然不会被他们打动，是的，从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相信，这肯定是一个错误。我不停地向集团的西部总代办去信，陈述我的冤屈与苦难……我，堂堂的协奏官，怎么非得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履行我的职责。这是真实的，有许多文件可以证明。

这里的一切都穷极无聊，没有视听设备，没有虚拟现实装置或者架构精神束，也没有随处可见的单独音域。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十本书，甚至没有经过电子化处理。他们只是一个劲儿的让我和他们一起算一些基本参数。

这也太简单了，甚至不用计算器，单凭心算就能完成。

所以，他们一直以来的诉求和目的如此简单？我有些怅然，甚至有些同情他们。为那么简单的事情，燃尽自己的一生，想想也很可悲吧。

直到今天—他们做出了这样堪称背叛的举动，把我一个人丢在雪地的基地里，任我自生自灭，自然消亡，我觉得自己的一切苦心都是打水漂了。让他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让他们再也看不见自己—宝贝疙瘩！

冷……实在是冷。我很想把眼前的那堆火移到我的面前，可是那盆火太小了，我不愿去做卖火柴的女孩。算了吧，复仇心他们的成果似乎不能在零下环境下久居。这一特性，前几天，我似乎常常听到。为了惩罚他们，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小小的妥协呢？我想。然而最终，我还是没有动手。仔细想想，我在这玩意儿的发明过程中也出了不少力。

已经三个小时了，太阳都快升起了。这颗星球的自转实际上并不慢，然而云朵太浓，就算到了早上，也未必能缓解寒冷，我开始变换姿势。发给总代办的求援电报此刻有了回响。

“那些人全被冻死了，就在变电站的前面，已确认无生还目标，我们现在马上来救你，你一定要挺住了。”

电报那边说。

我抱着已经熄灭的火种，叹了一口气，把那东西抱进唯一有温度的地方—我的怀里。

恒星的温度也是可以被测量的吧？我记起他们的言语，如此平静，如此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