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650年
作者: 胡杨千里河西走廊的咽喉瓶颈之地嘉峪山,其下有泉水喷涌奔流,占有山水形势之胜,注定会成就历史的奇迹嘉峪关。
650年后的今天,我们重返嘉峪关,从明长城的西端启程,从首筑土城到重关并守,从闭关绝贡到北漠尘清,仍然能够读到新的视角和篇章。
公元1372年,那是一个大时代刚刚启幕的时刻,该怎么定义这个王朝的诞生呢?似乎有很多答案:它开创了由南向北逐鹿中原的先河;它又一次大规模地修筑长城:把万千的希望延伸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西部戈壁高岗,嘉峪关横空出世。嘉峪关的美,有一种强烈的节奏感,高处为山陵,低处为溪谷,陵谷相间,岭脉蜿蜒,让整座关城呈现雄险、健拔之势,“天下雄关”当之无愧。
在现代人的视角下,它如同凌空展翅的凤凰。城墙的垛口之间距离均等,当初仅为合理布置兵士,利于防守,现在却显得如此均匀、和谐,这是凤凰的羽毛。敌楼的设置,本是为了驻兵和储存粮草、武器,但它们串连起长城,绵延万里,那是凤凰的脊柱。
650年后的今天,我们重返嘉峪关,它的建筑美学、历史的厚重感和文化的积淀,拥有了划时代的意义。嘉峪关,当真像一只凤凰,永远不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650年后的第一次一部长城防御体系的百科全书
嘉峪关的前身是明初的一座土城,历经168年,建成功能齐全的关塞城堡,兼备军事防御、稽查行人、商旅会集功能。它雄踞在嘉峪山西麓,坐东向西,由内城、外城、瓮城、罗城、城壕和壕墙等组成。
走近它,重关并守,城外有壕,城内有城,浑然天成。



晚清时期,平定肃州马文禄后,左宗棠视察嘉峪关,题写了“天下第一雄关”匾额,悬于嘉峪关楼西面。可惜的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马家军”驻嘉峪关,拆楼木烧火,楼遇大风倾毁,匾额于是下落不明。关城之东、南、北三面,有黄土夯筑的围墙,称为外城。外城门位于东北角,称“东闸门”,上面建有闸门楼。
外城广场内,早年间有市街、驿站、旅店、商铺、饭馆、车马店和庙宇等,在长城内外商贸往来十分频繁的年代,这里热闹异常。各种肤色、各种口音的人,汇集在嘉峪关下,他们交流着各自的所见所闻,交换着琳琅满目的产品,常常是满载而来,满载而归。
商贸往来密切,嘉峪关的关门启闭亦有制度。据《肃州新志·关梁》:“嘉峪关以武营把总司启闭,掌锁钥。扬旗鸣炮,日凡三次,声威甚壮。以文员巡检盘讥,异言异服,诘出入最为严禁。”
一可见出入嘉峪关,仪式隆重,扬旗鸣炮。二来,出入把关严格,巡查盘检。筑关之后,嘉峪关有多少官兵驻守,历史上有确切的记载,《边政考·肃州图卷》中描述道,当时嘉峪关有把关指挥一员,管队官员齐全,防守官军388人。另有按伏官一员驻金佛寺堡,驻按伏军200人。有掌堡官一员,驻于相关之堡。
而关城的神经中枢——游击将军府,汇集了所有的机密,储备着所有的军事指挥力量。
明隆庆二年(1568),总督王崇古认为嘉峪关“三面临戎,势甚孤悬,宜设守备防御”。从此设守备公署,直至清时才改设游击将军府,后又几经修缮。四周曾建有嘉峪关公馆,清乾隆始设巡检司,还有军队营房、仓库,又设有夷厂,建有庙宇……门前原有小型钟楼、鼓楼各一座,分列东、西两边。
从这里发出去的每一道命令,都带有巨大的杀伤力,虽是暗夜中的密语,但不乏鼙鼓雷鸣,背后的呐喊声震长天。
然而,到了内城,一切都开始节制、内敛。
那些门洞和楼宇的名称,意味深远。内城有东西二门,东门上楣刻“光化门”,西门上楣刻“柔远门”。“光化”即以德化人之意,发扬中华传统道德文化。“柔远”即以怀柔政策安定抚慰远方民众。内城两座城门顶部平台上,都建有城楼,分称光化楼和柔远楼,楼高约17米,立有红漆明柱各18根,第二层的明柱之间有木格花栏杆环绕,第三层四周为木格花窗,楼中绘有飞天、山水、花草等画。脊上镶嵌有蟠龙、狮子等兽形瓦,绿色琉璃瓦盖顶。整个楼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人们熟知的成语瓮中捉鳖,其中的“瓮”字,指的便是一座城池的津要“瓮城”。嘉峪关内城东西门外均有瓮城回护。东门楣“朝宗”,西门楣“会极”。“朝宗”是指西域和诸国使节、官宦,如百川汇海,经此门,东去朝觐中华朝廷。“会极”取的是“会合于极边”之意。西出会极门就是把聚合、团结的精神,带到西域诸地诸国,极边聚会,归心团结,天下祥和。
那时候的嘉峪关,如同东西经济文化交流的桥头堡。它的声名被商旅、使者们传播得很远很远。人们说它高耸挺拔、威严雄霸,俨然不可侵犯!嘉峪关又是一个分水岭,出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走进嘉峪关,绿洲沃野,春风拂面。
再次审视一部民族、文化共荣的精神史诗
在嘉峪关,戏台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在人们的想象中,它是一处烽火要塞,在一声声号角中,更多的是赴死的冲击,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安坐下来,品味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呢?
还真有这样美好的时光。
戏台在嘉峪关外城,坐南向北,面积114平方米,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五月重修。戏楼建筑精巧,彩绘艳丽。木格顶棚上绘有太极八卦图,木制隔墙将前后台隔开,隔墙上又绘有八仙图,东西山墙内壁上绘有壁画“和尚窥女图”,讲述着因果报应的故事。两端的八字屏风砖面上竖刻一副楹联:离合悲欢演往事,愚贤忠佞认当场。




与戏台匹配的建筑还有关帝庙、文昌阁,它们在嘉峪关有着至高无上的位置。值得一提的是文昌阁,它在东瓮城东侧约15米处,西与关帝庙相邻。原称文昌殿,明正德元年(1506)始建,清道光二年(1822)八月,由代理嘉峪游击将军张怀辅、嘉峪关巡检张恒利二人主持重修。楼基面积130.4平方米,石条砌基,底层回廊环绕,红漆明柱鲜艳夺目。第二层花格门窗上绘有水彩画,共80幅。顶用筒瓦覆盖,脊上有39个瓷制小狮子,两端置蟠龙,阁檐龙首起翘。这一座小小的楼阁,却是嘉峪关精神文化的中心,古时常有文人雅士聚集于此,挥毫泼墨,推窗观戏,妙趣横生。
嘉峪关,不乏人类共同的精神追求!
嘉峪关,又是一座和平之关,它体现了共存、交流、融合的理念。嘉峪关的修建分隔了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使得两者长期共存,避免了频繁的战争。从首筑土城到形成完整雄伟的军事防御体系,168年中,嘉峪关下,几乎没有发生过战争,这是长城的奇迹。
嘉峪关北部黑山口,有一阴刻石碑,是万历年间肃州兵备道郭师古的手迹,上书“北漠尘清”四个大字。也就是说,从洪武初年嘉峪关的修筑,一直到万历年间近200年的时间里,嘉峪关已经实现了彻底的和平,整个北漠天空澄明,连一点灰尘都没有。这一座和平丰碑,真实再现了嘉峪关崇高的历史地位。
乾隆五十四年(1789),工部侍郎德成会同陕甘总督勒保对嘉峪边墙、壕沟进行了初步勘察。那时候,随着新疆疆域的巩固,嘉峪关渐失军事作用,边墙壕沟一片浮沙,但它仍然是一个国之关卡税所、朝贡必经之地,来来往往的各国使者、商旅众多,嘉峪关的形象,关乎一国风范。
于是勒保上奏朝廷:查勘嘉峪关一带边墙情形,嘉峪关为外藩朝贺必经之地,旧有城楼规模狭小,年久未免糟朽闪裂,请另行修筑。估需工价不过五万余两,为数无多……以昭整肃,而壮观瞻。随后乾隆皇帝同意修筑,并发布上谕。在可见的历史材料中,这是第一次发现的皇帝对嘉峪关的朱批!
如今,人们不禁感叹,它不只是一座高大的城堡,更是一种精神文化的象征。王朝的存在,文化的尊严,文明的气质,尽在这一方城池里。
第三次审视历史的景观层层堆垒
嘉峪关,自古便是酒泉的门户,军防的要塞,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枢纽地域,嘉峪关不保,则“酒泉不保、河西不保,河西不保,中原危矣”。在这一带,汉设玉石障,宋有玉门关,它们是筑就嘉峪关的基石。
《太平寰宇记》引《十三州志》说:“延寿县(玉门县)在郡西,金山(嘉峪山)在其东,至玉石障,亦汉遮虏障也”。《西域考古录》、《肃州志》等均载玉石山(嘉峪山)下有玉石障。
玉石障就是遮虏障,也就是汉长城。它由亭和障构成,亭是烽燧,障是墙垣或壕堑、水濠,其位置在明代嘉峪关南北两翼的西长城外,全长15公里,与西长城平行,而且与西长城作用相当,都是为了封锁嘉峪,后来成为了玉门关的一部分。然而,玉石障的存在已经扑朔迷离。
《肃州新志》记:“并浚城壕、外壕各一道,又于长城外添筑外墙、远墙各一道。”所记城壕、外壕、外墙、远墙等四道防线,都是嘉峪关城堡的外围设施,“长城”指的是城堡外面的长城,但嘉峪关南北两翼的“西长城”外面什么也没有,这一点记载明确。


而在《重修肃州新志》中,西长城外没有外壕,却记载有玉石障:“嘉靖十八年(1539年)尚书翟銮行边,言嘉峪关最临边境,为河西第一隘口,墙濠淤损,宜加修葺,仍于濠内(濠东为关内)凑立边墙,每五里设一墩台,以为保障。”淤损的墙壕乃汉玉石障,修筑西长城(即壕内凑立边墙)时早已存在(壕、濠共指城墙外的沟堑,壕指墙,濠指沟,秦汉以来的文献中,大多都用壕字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