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山
作者: 张强勇
几十年前,乡下日子清苦。
春天的山上,到处都是时新的野菜在排着队,等着大家去采摘。夏日里,干枯的树枝上生长着野生的木耳,家里来了客人,随意地去房前屋后的枯枝上采摘下来,洗干净,就是招待客人最好的佳肴;还有野生的杨梅、黄泡果,长在藤蔓间、枝丫上,娇小饱满。野生杨梅黑褐色,黄泡果明黄色,十分诱人,随手摘一把杨梅或黄泡果吃,味道香甜,汁水鲜爽,不但解渴,还充饥,感觉真爽。
我害怕上山,不是怕累,而是怕在山里走丢了。山连山,岭挨岭,绵绵延延,真的要是在山里迷了路,自己心慌。等到大伙儿走出山来,一看少了一个人,那急切呼唤的声音,响彻山谷,一群一群的人,又要踩遍走过的山头,去寻找走失的孩子。也有胆大的,跟着大人去了几次深山,便会自告奋勇去山里掏食。不会进入深山之中,只会沿着山道向山中走上几步,走到山林的边缘,眼睛里会看得着出山的路。看到山路边有喜欢吃的野果子,有蘑菇躲在松毛丛里,都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生怕它们会飞跑了似的,静悄悄地爬到松树下,小心翼翼而又兴奋地去采摘。
林子里的蘑菇真可爱!金黄的、浅黄的、灰色的,采到手里,一种特有的芳香就蔓延到四周。还有野葡萄,有豌豆那么大,却是圆鼓鼓的,立秋后,那泛着蓝黑的野葡萄透着成熟。摘一粒放进嘴里,甜甜的,却又微微酸,还有饱满的水分。边摘边吃,边吃边放入篮中,双手黑了,嘴唇黑乎乎的,肚子圆鼓鼓的,可是丝毫都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采摘着。
从山上捡来的蘑菇,母亲会洗干净,用开水焯了。弄来一点新鲜的猪肉,切碎,一起放入开水中,等到煮沸后,盛入碗中,一两片猪肉,三五片蘑菇,上面还漂着几点油星子,微微冒着热气,光是看上去,就想吃了。等用鼻子轻轻地闻了,一股清新的,爽口的气味摄入鼻中,慢慢喝下去,细细品味着,清新入口,香甜并济,那是一种怎样销魂的体验啊。但在当时,谁又奢侈到能常常享用这样的美食呢?从山上捡拾回来,是要拿到集市上去换几个钱来贴补家用的。
也许这就是“靠山吃山”。去采山,不像是做田土,不需要划定区域,也不需要和村里报告,山是大家的,随时随地,谁都可以去采山。村民们上山捡干柴、采药材、挖野菜、拾野果、撵野兔,都是为生存。几十年前,村民出门采山,累了,就靠着树根躺一会儿,到了夜晚,不能赶回家,就睡在山洞。身边是古木参天的山谷,还有很多的野果子,有甜的,有酸的;有大的,有小的;有树上的,有地下的;各显身手,尽饱口腹。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月光坳,去往山中的小道,是一条不到半米宽的逼仄的路径,越往里走,路两边是各种荆棘,杂草覆盖,看不清楚脚底下的路,双手扒弄两边的树枝,双脚一点点往前探,眼睛朝着前方看,全凭感觉在行走。要是碰到悬崖之处,更是神经绷得紧紧的,内心惶恐不安。
如今,去山中掏食成了大伙儿好日子的调味品。去采山,不是为了去山中捡拾野果,或是捡了蘑菇、药材去镇上换取一点零钱来贴补家用,更不是为了去山中捡柴。去山中掏食,就是去转悠,边玩边顺手采摘着山中的野味。
山虽无言,却非无声。行走在山中,我看到山谷的沟岔里还居住着几户农家,见证着山里人家的祥和快乐。早上八九点钟的阳光,缓缓迈入了他们的院落。随着一声声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四散于青山蓝天间,在红日的照射下,化成一片片紫色的云霞,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