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麦芽糖

作者: 丁其平

外婆的麦芽糖0

较之于现在的小孩,我童年的零食并不丰富,但有一种中国传统零食相信那个年代的孩子都品尝过——麦芽糖,几分钱就可以买到巴掌大一块。但即使这么便宜,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吃得起的。幸运的是,我有一个疼爱我的外婆。每次去外婆家,她都用她的嫁妆——玉饰给我换麦芽糖吃,若是用现在的等价交换原则来判断,我吃的可谓天价麦芽糖。

我从小寄养在外婆家,一直到上幼儿园的年龄了才回到父母身边。彼时,我刚离开外婆家,但心还没离开,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央求我妈带我回去。

外婆家离我家有十里路。路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九曲十八弯,遇上下雨天更是泥泞不堪。那个时候交通极度不发达。我们经常深一脚浅一脚,走半天才到外婆家。我父亲是有一辆凤凰牌重磅自行车的(那时拥有一辆自行车是相当得意的事儿),可是他抠门得很,怕这么远的烂路每周用车会影响车的寿命,鲜有送我们一程的时候。所以,每次与外公外婆相聚都弥足珍贵。外公外婆都会把家里攒的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做给我们吃。有时,外公在烧饭快结束时丢两个番薯到灶膛里煨,等我们吃完饭再拿出来,那金灿灿的地瓜香气四溢,有的地方还流着糖汁,令人垂涎欲滴。即使已经吃饱饭,我也定要来一个半个的。

在外婆家总觉得时光老人跟我过不去,故意跑得快些。睡一觉起来,吃个早餐聊会儿天,转眼就中午饭了。虽然还是我喜欢吃的菜,但我知道吃完饭后,我们就要匆匆往家赶,所以吃午饭就没那么令人开心了。

离开时,外婆总要送出很远才跟我们依依惜别。我更是两眼含泪,一步三回头。每次去时都是脚下生风,不觉辛苦;回时双腿灌铅,挪不动步。因为这份依恋,外婆对我疼爱有加,总是想方设法要让我在她家时过得愉快点儿。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农村鲜有小店,买东西都要去乡里或镇上的集市。外婆很少去集市买东西,但总能给我弄来零食吃。那时有一种人专门去农村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售卖或兑换东西,俗称“换糖担”。这种人用扁担挑两个箩筐,里面放满了孩子们玩的手工艺品和麦芽糖之类的零食,虽没有现在孩子们那么多琳琅满目的玩具和零食,但足以满足任何一个孩子的需求了。东西很便宜,可即使这样,也很少有家庭掏得出钱给孩子买这些东西,于是就催生了另一种支付方式——当然不是支付宝,而是非常原始的以物换物。因为这种支付方式更流行,所以有了“换糖担”的叫法。外婆就是换糖担的常客。

江浙地区自古以来比较富庶,家家户户嫁娶都比较讲究,金银首饰、珠宝玉器是常见的嫁妆随礼,就是普通人家,多少也要配点。外婆虽然小时候家道中落,嫁人时亲戚朋友多少还是凑了点儿给她,婆家也给点儿,所以在日子紧巴的时候也能拿出来帮衬家用。到我们懂事的时候,她手里也就剩下一些“不值钱”的玉坠儿、铜板儿了。金银早没了,大概是因为金银是硬通货吧,走俏些。

每周我回去一趟,外婆总觉得我小小年纪要走那么远的路去看他们太不容易。尤其碰上换了新鞋,小脚磨起了水泡,她更是心疼不已,觉得不能亏待了我。于是,每每碰上“换糖担”,她就拿了那些“便宜”的玉坠儿给我换糖吃。那些玉坠儿有大有小:最大的有大人拇指大,最小的大概指甲盖大。颜色也很丰富:红的,绿的,白的,黄的。造型大多是弥勒佛、观音等。总之,那时候这些东西并不值钱。一个坠子换一块麦芽糖是很“公平”的交易。

尽管我从小就不爱吃糖,可是我不想辜负外婆的一片苦心,舔个半天才吃完。至于外婆,她以为我舍不得吃,安慰我下次“换糖担”来了还给我换。

如今,我对玉情有独钟,也知晓了玉的价值,想到自己吃过的天价麦芽糖,不免心生惋惜,对外婆的思念也与日俱增。有时在梦里回到乡间,依稀听到“换糖担”的小贩催大家出来换购东西的喊叫声,看到外婆递上一块玉坠,转而拿起一块麦芽糖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冲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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