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海龟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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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去港口海龟湾采访这天，恰好天气突变，冷风袭来，我们坐上了开往惠东沿海的公共汽车。

海龟湾属地大澳村，它三面环山，位于港口滨海旅游度假区西南部，依大星山，临考洲洋，距离港口管委会约1000 米，村域总面积6 平方千米。大星山上有十二座山环绕，山上有九澳相连，其中贼澳、九连澳、石榴澳已划为国家级海龟自然保护区。站在大星山，可以看到这个以炮台山为分界线的双月湾，东面是红海湾，西面是大亚湾，两道半月形的海湾似镶在海中央。远处横卧的圣筊岛、小星山，左拥金水娘峰，右接白石岗峰，这是海神赐的山啊！

大星山南麓的海龟湾，是我国大陆18000 千米海岸线、亚洲大陆架唯一的国家级海龟自然保护区，唯一海龟产床海龟保护站，正式单位名称“广东惠东海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保护区陆地和海域面积约18 平方千米，其中陆地约2 平方千米，海域面积约16 平方千米。地理坐标为东经114°52′10″，北纬22°31′00″。

保护区管理局宣传教育科俞国中科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简单地向我们介绍了海龟的现状和品种。世界上现存的海龟共有7 种，而在中国海域栖息的就有绿海龟、玳瑁、红海龟、太平洋丽龟和棱皮龟5种，种群数量以绿海龟最多，绿海龟在山东以南各省沿海均有分布，但产卵场主要集中在南海诸岛、海南省、广东省沿海和福建省东部沿海部分岛屿。绿海龟是珍贵的海洋动物，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现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其余4 种已稀少。

俞科长说，海龟对产卵地的生态尤其是沙滩沙质极为挑剔，它对此地的细沙似乎千年不忘。沙粒的大小、空气的湿度、海水的质量等因素都是海龟判断沙滩是否适合产卵的标准。海龟对产蛋地的判断似乎是遗传，它们天生就知道在哪里下蛋才是最为合适的。每年6—10 月的繁殖季节，都有绿海龟洄游前来交配、产卵，因此当地人称此地为“海龟湾”。此外，保护区沿海防护林和亚红树林带，在净化空气、涵养水源和防风固沙等方面，均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保护区也有“天然氧吧、海洋净”的美誉。

趁午饭后休息时间，我们沿着栈道一路走，一路拍照。凭栏远眺，半月形的沙滩在阳光下卷着片片海浪闪闪发光，这片沙滩，就是大澳村人说的，海龟喜欢来此产“昂孤卵”的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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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澳村是我年轻时的牵挂。

上世纪70 年代初期，在一次惠东县“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上，我与她肩并肩坐在一起开会，她是港口公社大澳大队的民兵营长，我羡慕她二十出头就当了民兵营长。她告诉我，她家住在海边，要我有时间去海边玩。于是一来二去我们礼尚往来书信交往，成了亲戚般的亲密好友。她经常托人带海鱼给我，夏天荔枝成熟时，我托人带荔枝给她。

有一次，我托惠东县武装部的干事带荔枝给她吃，可他竟然独吞了我的荔枝，害我闺蜜空欢喜一场。每次我去她家，坐在她家门口就能望到门外奔腾的大海，那一浪高过一浪不停地向这边奔来，奔到一定程度就退回去。望不到尽头的大海，让我浮想联翩。她父亲告诉我，对面就是香港，坐船一个小时可抵达。我向那边望过去，远处的那边一片灯火辉煌，那里就是香港啊！1974 年7 月，她来我家探望我父母，带了很多“昂孤卵”来我家做客。我们看着一个个像乒乓球似的小球满满的一篮子，很是兴奋。我问她你带这么多来，家里还有吗？她回答我家里多得很，还说，有空带你去看海龟下蛋。说着她将海龟蛋清洗干净放在锅里用水煮，还分给邻居们尝，邻居们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东西，没想到吃起来真香啊！第二天，我返回农校时还带到学校去分给同学们吃，他们到现在还记得。改革开放后，大澳村人生活渐好，闺蜜家盖新房搞卫生时出现意外，她不慎从楼上摔下不幸英年早逝。

今天的大澳村变漂亮了，美丽乡村建设，让村子面貌焕然一新，新房、旧房交错相映，一个新兴的沿海农村呈现在我们面前，一栋栋民宿，有一层二层的，也有十几二十层的，这哪像渔村？分明是小圩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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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鸭舌帽的老人叫黄佛银，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呈现沿海人的勤劳和智慧。

他说：“我们这里近海，吃鱼吃菜，绝对不吃海龟。我们这里的沙滩沙质松软，海水清澈，每年的海龟群很旺，海龟产蛋特多。海龟是一神奇的物种，每年夏天6—9 月时间段，也就是在稻穗弯腰低头时，就有海龟上岸来下蛋了。每天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惊动它，否则它会跑掉！当它爬上岸准备产卵时，不但要选择柔软的细沙，还要它自己‘感觉安全’才会停下来。稍微有响声，如人的讲话声、狗叫声，甚至手电筒的光、人们抽烟等等，都会对它造成‘威胁’。

“我外祖母讲过，以前（新中国成立前）挖海龟蛋的权力是属黄家人的。黄家人在大澳建村四百多年，人口众多，当时的政务要员都是黄家人，只有他们才有权力挖海龟蛋。黄家人把他们的田地租给村人或卖给村人，然后打下粮食交给黄家，才可以换大澳村的海龟蛋。新中国成立以后，海龟蛋属生产队管。

“生产队每天早上由队长带领村民去沙滩挖海龟蛋，然后挑回来，晚上8 时又要去沙滩守海龟下蛋。

第一批海龟就要上岸来下蛋，到了下半夜会有更多海龟上岸，如遇刮风下雨风大浪大，龟群来得更多。那时海龟群很旺，产一窝蛋最多290 多个，最少76 个，连续3 个月每天有3000 多个，三个月加起来十几万个。

我当时是大队长，我按社员出工的劳动力来分配海龟蛋，每个劳动力每天5 个，有劳动力多的吃不完的便用于送人或拿到街市去卖，或放盐腌着晒一两天，咸的更好吃，可煲粥，病人吃海龟蛋恢复快。大队部每天都有几千个海龟蛋库存，这么多海龟蛋怎么处理呢？凡打过电话的、公社各部门打过招呼的、或医院有电话说有病人住院什么的，都给。一直到农历九月海龟还要回来放几窝，这最后的几窝我们不会去挖，留着给小海龟孵化，等它孵出小龟，这期间我们还得守住，怕小龟受到伤害，那时村民都有保护小海龟孵化这个意识。我负责这项工作差不多10 年了，1984年以后，这里就成立了海龟保护站。海龟保护站的成立，就有一些地盘要划给保护站，村民也不能随便去挖海龟蛋了。”

“村民是怎么想的？”我很关心这个话题。

黄佛银说：“上级决定大澳村作为海龟保护站的地址，大澳村人是很荣幸的，但对大澳村的集体土地被划为海龟自然保护区，村民补偿未能妥善解决，村民心里不高兴。当时的划线是把空军雷达站以下那边叫石龙湾、老虎坑的一片地一直划到下西门这边，都为海龟保护区。当时改革开放的大潮正在兴起，滨海旅游产业快速发展，土地价值不断攀升，村民与保护区的矛盾愈发尖锐。领导们层层做村民的思想工作。村民意见大的理由，是很多农田都在那里，每年都要交公粮交余粮。村民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可以在海面上划35 米100 米都没问题，这个划线不要划得太多，你划得太多，我整个村的土地全部都给你了，那海龟要跑到山上来下蛋吗？所以要讲点实际嘛。你们是为了保护海龟，保护海龟我们赞成啊！但是你们占的土地面积也太大了，人家村民是要上缴公粮余粮，你们怎么赔呀？你又没有赔，给村民的福利也很少。每次施工，村民都去闹。为消除矛盾，经多方协调，管理局与大澳村委达成一致，每年将保护区开展生态旅游获得的门票收益的30%作为生态补偿费给大澳村委合理分配，让村集体享受保护区建立发展带来的成果。”

退休干部杨振扣是惠东县盐洲人，他上世纪70 年代中期毕业于广东水产专科学校，毕业后安排在水产局港口水产站工作，水产站解体后就调到渔政办，后来这里成立海龟保护站，上级调他来这里当副站长。

杨振扣说，为什么要成立海龟保护站，80 年代以后，由于人类活动频繁以及滨海产业开发的兴起，全球绝大部分地区野外海龟种群数量在减少，部分种群甚至濒临灭绝，洄游至保护区核心沙滩产卵的绿海龟逐年减少，海龟湾也面临着生态恶化的风险。当时上岸产卵的野生海龟每年仅有几只，甚至几年一只。杨振扣十分遗憾地说，他曾经在一个深夜发现一只试图上岸产卵的母海龟，便跟随母海龟在沙滩上走了4 个多小时，母龟一路爬一路挖沙坑，但始终没有产卵。

或许是因为沙质水质不理想，或许是村庄的万家灯火太刺眼，最后这只海龟放弃产卵，消失在茫茫深海中。

杨振扣说，那时，广东省渔政处有个处长叫万向军，经常来港口考察、调研，他发现来此产卵的海龟越来越少，于是他写了很多调查报告，举出海龟减少的实例，提出要挽救珍贵海洋生物、延续古老的生命基因。经过他不懈的努力，1985 年，广东省渔业行政主管部门批准成立海龟自然保护区，他的功劳很大。

作为海龟保护者之一，杨振扣见证了海龟湾三十多年来的变化，他深情地说，海龟保护区建站初时，条件非常艰苦，只有2500 元的启动资金。他们在大澳村请来4 个村民，在沙滩边搭个简易帐篷，保护工作就这样开始了。每到夜里，5 个“卫士”轮流守值，防止偷盗海龟或挖海龟蛋，或驱赶家禽家畜以免惊吓到上岸的海龟。这里没有电、没有联络工具，他们一日三餐到圩镇买菜自己做饭，晚上巡夜也没什么东西好吃，他们就买点凉粉草煮着当宵夜。有时4 个员工晚上要回大澳去，我就一个人值班。为什么要搞海龟保护，因为上岸产蛋的都是母海龟，公海龟从来不上岸。母海龟在海里跟公海龟经过长时间的交配，肚子里就有了几百个受精卵，这些受精卵通过母龟体分三次排出。海龟产蛋前，会上岸去寻找适合的沙滩挖坑产蛋。它挖的坑差不多60 厘米宽、1 米深，每次产卵160多个，最少五十多个。海龟是卵生动物，母体不与后代生活在一起，母海龟产完蛋后就回到海里了。他们的职责就是搞人工孵化。

那天，终于迎来了第一窝孵化的小海龟。

他们用50 个脸盆养小海龟，面对脆弱的幼龟，他们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影响到小海龟。第一个海龟刚孵化出来的时候，他们什么东西都给它吃，香蕉、蛋黄，也搞点鱼肉喂它。许多渔民还将海龟拿回家里养，在渔排养，养大以后放回大海去，这是一种积德的行为。

小海龟必须要先在干净的海水池里喂养，过早放入大海很容易受到感染。当时山顶上没水、没电，我们就用人工挑海水来养小海龟。挑海水要到海边去挑，到海边的山路陡，好远好难走啊！后来买了一个六匹的抽水机，才解决了挑水问题。到90 年代，从六匹发电机到十二匹发电机，发电发到晚上10 点。那时候经费也比较紧张，每个月的工资都推迟发，有时两三个月也没发工资。

到海龟保护区正式成立的时候，我们孵化的小海龟也越来越多了，有5 个水池共一百多平方米，能容纳更多的小海龟，养不过来，就请周边的村民助养。

后来，随着孵化的小海龟越来越多，单靠简单的脸盆已经养不下了，海龟保护区正式成立后工作队又挖建了5 个水池总面积约100 平方米，能容纳更多小海龟。最初两年的冬天，为了防止小海龟受冷死去，保护区的“保姆”用铁皮搭火炉，燃烧柴火为海龟保暖。

我有些不懂，便问：“难道不能在沙滩上划出一定位置把它们直接放沙滩上让它们自然孵化？”杨振扣说：“那不行的，刚出生的幼龟很嫩很弱，遇到小螃蟹都会要了它的命。根据几年下来的经验，我们逐渐了解到，海龟从破壳到独立生存的最初几年，是一场残酷的‘生命赛场’，野外孵化的幼龟存活率只有千分之一！为了提高幼龟存活率，保护区开始探索室内孵化、野化训练等人工干预技术。海龟很有灵性，孵化出来后，无论身在何处，总能精准判断出大海的方向往前爬。”

回忆养大第一批小海龟经历时，杨振扣有一种自豪，“小海龟刚孵化出来后，我们小心喂养，小海龟也熟悉了我们，看我们来了就知道有吃的了，小海龟顿时会活跃起来。我拿一个脸盆站在那里，它们就会像孩子一样全部爬过来，你拿个脸盆向东，它们全部向东爬;向西，它们也全部向西爬;你掉头，它们也跟你掉头，非常有趣。刚进保护区时，养一年才这么大，现在技术提高了，喂小海龟也有了诀窍，它们吃得多长得快，吃鱼，也喂点青菜帮助消化。

“海龟第一次回大海时，我们心里既高兴又难受。它慢慢地爬出去，爬到海里，就沉下去，沉了几米后就浮起来，又沉下去，沉下去后又再浮起来，又再喷水（共3 次），喷了水以后它就沉下去，就没有再浮起来了，好似跟大家告别似的。我相信海龟是有灵性的，它是向喂养人员告别，也会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