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朋:驭风的人

作者: LEAND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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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呼吸、叹息、咳嗽、急喘有何区别?这问题,恐怕要让钢筋丛林间的都市人思考上好一阵子。对于张朋而言,答案却是能以肉身清晰分辨、无需经由思考的。对风向、风力、风的类型做出判断,是他身为11年风筝冲浪爱好者的本能。

2012年,张朋还是一位帆板运动爱好者。一次在泰国,他与国内最早玩风筝冲浪的李劲光结识,旋即被这项运动的趣味与自由吸引。帆板与风筝冲浪存在不少共性,都在海边,都要滑水,都得“听自然的话”。风筝冲浪给人一种飞翔的轻盈感——脚踩一块特制的水上滑板,手持一只巨型风筝,借助风力驱动,于海面滑行。这项运动混合特技风筝、帆板、冲浪、滑水、滑板等多种运动元素,自上世纪90年代起在海外流行,并于千禧年初进入国内,被称作“本世纪最有趣的体育项目之一”。

风冲需要稳定的浪,更仰赖持续的、稳定的风。一般情况下,最适合风冲的风力在10-25节,即3-6级风力之间——这也为运动设置了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门槛。风,作为构成世界的四大元素中最不稳定、无定型、不可见的物质,无法肉眼被直接捕捉,它的存在,往往要借助外物来证实:树叶晃动的频率,衣角飘扬的方向……贯穿都市的风,被高大的树木遮挡,亦或是因人工建筑而转向,方向是漫散的,唯独在辽阔之处,才能感知到最为纯正的、未经打磨的风。

但即便身处海边,风也始终保持着其难以捉摸的特性。为了两小时的风冲,很可能需要三至四天的等待时间。有时,预报当天有风,风却迟迟不来;有时,风起了一阵,转而暂歇,稍事过后又再起。张朋记得,“刚开始那两年非常懵,不知道这是什么规律。”

因此,气象相关的知识,是风冲爱好者必须储备的——足够了解风,才可能与风打交道,进而与风合作,成为朋友。张朋如今已是一位熟练的“驭风之人”,很少有误判的情况。根据他的经验,气象预报结合个人判断往往最准确。具体来说,是先看windguru和windy两个预报软件,再辅以个人总结的规律:预报时间越近,结果的准确率越高;若有连续四至五天的起风预告,风大概率不会失约;台风会对前后五天的气流造成影响,随雨云而来的大风也不具备稳定性;至于国外季风,则可通过查询当地十年间的气象表,自行归纳概率最高、不会扑空的月份。

一旦掌握了风的秉性,不再畏惧风的失控与无序,自由便也随之而来。风冲九成以上的时间在滑水,剩余的一成,则是借助风力跳跃的高光时刻。那时,张朋总觉得“自己多了一对翅膀”,以一种超越人类身体机能的轻盈俯瞰海洋。“仿佛又一次和大海进行了深入的接触,又一次和海风实现了融合,仿佛获取了真正的自由,感受到了最原始的自然之力。”这是其他运动无可比拟的。

2013年开始,张朋跟着季风跑,4月至7月在琼海常驻,冬天的12月至3月去陵水,美奈、长滩岛、开普敦、澎湖、毛里求斯、冲绳等地,也都有他追风的足迹。

他同我们分享了其中一段“如有神助”的经历。澎湖列岛的海域常起涌浪,水被风力推动向上,却似乎逃脱着重力制约,并不下落。当张朋借风冲行至深海,眼见一条条跨越海域的白色涌浪,不禁惊叹自然之美,身体也变作一只鸟,落于涌浪之上。高度达两至三米的涌浪,就如平稳的载具,载着他往风要去的方向行驶。

“站在涌浪之上,就相当于在二层楼俯瞰海面。借助风筝,我可以往下一些,往后一些,有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在,而涌浪在帮助我向前行进。”那个瞬间,风筝是人,涌浪也是人,身体、心灵与感官得到极大程度的延展,张朋体会到某种超越自身存在的可能。

因为常年跟着风跑,风冲者类似“游牧民族”,无法居于固定的一处。人们往往浪漫化“游牧”一词——其实,风冲爱好者享受自由的同时,也在消化条件的艰苦。“追风的时候,基本就是在车里吃饭,有时沙滩上车过不去,只能在树底下吃饭,更有些时候连树都没有,就蹲在沙滩上喝水。”张朋苦笑道:“别人看来,我们这群人就像是没事找苦吃。”

住宿环境和配套设施欠佳,年轻时不打紧,时间久了,张朋还是生出些对“舒适的家”的向往。近年运营风冲俱乐部9wind,张朋也在尝试创办可移动的帐篷酒店,将露营与风冲结合,于风冲地露营扎寨,“灵活地追风,同时保证舒适性”。项目比预想中困难:适合风冲的地点常有大风,海风又具备腐蚀性,露营设备的损坏和老化快于往常;更麻烦的是,用于露营的大小配件,也往往因频繁的迁徙而易于遗失。

但是,“风冲我都能做到,还有什么是不行的呢?”张朋觉得,海上运动是孤独的运动,“一次次掉落在水里,又或者练习新的动作不断失败,放弃的念头一定会出现在脑海里,但只要不断地爬起来,不放弃,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成熟的条件下,张朋可借风力和海浪跃至十几米甚至二十几米的高空,但跳得更高,并非他的目标。他喜欢名叫“Big Air”的空中花式风格——每年在开普敦,一场热血、极具张力的空中花式竞赛,都招募着来自全球的16位风冲爱好者——张朋曾作为国内的第一位选手参与其中。花式风格讲求“可以做任何动作”的自由,这意味着没有固定的界限,选手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能力与想象力。某种程度上,它是与自己的对抗,比赛中的每个选手,最终实现的是对过往的自我的颠覆。

训练并不简单。一个空中的高难度动作,需分解为无数细节,在每个15—25节风力的日子做成百次训练,直到足够娴熟再整合成序列,在50节风力的日子重复。“人生最大的对手不就是自己吗?每个人的起点都差不多,要一直往前走,就要做到每一天都比昨天的自己更强。”

人生的道路或许是二维的,海面却是开阔的,在大洋面前,无谓前后,也不分左右。张朋回忆,一次风冲时偶遇暴风雨,雨水啪嗒啪嗒拍上面颊,转瞬间,低空被海雾占据,空气能见度骤降,犹如置身梦境。实际上,这是个危险的场景,视野受限时,风冲者容易误判前进的方向以及浪的高度。但张朋说,感受到风的时刻,他就不慌了。

“因为有风,我就知道方向在哪。”与其说是往前走,不如说,张朋始终都在跟着风走。驭风之人,首先跟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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