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书治要》:六十余部珍贵经典,铸就贞观之治理论框架

作者: 彭玉珊

谈及中国历史上的著名治世,唐太宗君臣共同开创的“贞观之治”,堪称典范。这段时期,从大环境看,当得起一切形容治世的褒义表达:吏治清明、‌社会稳定、经济繁荣;而以政治生态论,太宗君臣对历代治乱兴衰的主动借鉴、反躬自省,君主纳谏与臣子直谏形成的良好互动,乃至臣子对君主的“偶有冒犯”,常为后人津津乐道。

要探寻贞观君臣在讨论与确定大政方针时,遵循了哪些基本共识,这些共识的理论渊源何在,有一部大书可以提供丰富的参考—这就是《群书治要》。

唐太宗用十个字,概括了读《群书治要》之后的收获:“知风化之本,见政理之源。”并说自己对这部书,已经看重到“手不释卷”的程度。

贞观之初,名臣编修

贞观初年,唐太宗稳定内外局势后,随即开始着手发展生产,以图国家强盛。同时,他很注意总结历代的统治经验,尤其是隋朝二世而亡的前车之鉴,使他深入思考如何不重蹈覆辙—最重要、最直观的方法,自然是以史为鉴,从中国历代典籍中挖掘精华,借鉴往圣先贤的智慧,以期实现长治久安。因此,魏徵、虞世南、褚遂良(一说褚亮)、萧德言等受唐太宗之命,从六十六部经典里,选出与治国经验联系最为紧密的内容加以编辑,最终于贞观五年(631)完成,合为五函,共五十卷。

这几位编选人员的身份,值得一一加以介绍:领衔者魏徵,是敢于犯颜的诤臣,也是博闻广记的学者,贞观三年(629)起任秘书监,掌管经籍图书等事务,晚年更主持编修《隋书》;虞世南,曾得到唐太宗的高度评价:“世南一人,有出世之才,遂兼五绝。一曰忠谠,二曰友悌,三曰博文,四曰词藻,五曰书翰。”褚亮,著名书法家褚遂良的父亲,为人严正刚肃,曾跟随皇帝出征;萧德言,儒门之后,博涉经史,尤通《左传》,贞观中任著作郎,兼弘文馆学士,颇为时人敬重。

由这些学识广博又有治政经验的人物合作编成的《群书治要》,其权威度和实用性,可谓不言而喻。

博采群书,合为治要

对于这样一部“采经史百家之内嘉言善语、明主暗君之迹”的大书,唐太宗非常满意,下诏褒奖道:

朕少尚威武,不精学业,先王之道,茫若涉海。览所撰书,博而且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使朕致治稽古,临事不惑,其为劳也不亦大哉!

大意是说,我从前忙于打仗,顾不上学业,想要学习先王之道,总觉茫然不得要领。看完这部书,立刻耳目打开,懂得如何向古圣先王学习治国之道,遇到事情不再迷惑。编书诸位,功劳甚大。

其中的“博而且要”,高度概括了《群书治要》的特点。

先说“博”。“博”,首先指的是此书时间跨度长,“上始五帝,下迄晋年”;其次是选材范围广,《隋书·经籍志》分古代图书为经、史、子、集四部,此书选材包罗经、史、子三部,因为集部多为文学作品,与治国理政关联不够密切,故而未列入考虑范围。

《群书治要》选入的经、史、子各部,分别包含了多少种书呢?

经部十二种,选录了《周易》《尚书》《诗经》《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的内容,还选入了未被列入经书的四部著作—《周书》《国语》《韩诗外传》和《孔子家语》。

史部六种,选录了《史记》《吴越春秋》《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等六部史书中的内容。其中的《晋书》,据考证,是十八家记载晋朝历史的旧著中辑录而成,以臧荣绪《晋书》为主,而非房玄龄等撰的《晋书》。

子部四十八种,节录了《六韬》《阴谋》《鬻子》《管子》等子书中的部分内容,涵盖儒、道、墨、法、兵、杂等多个学派。

再看“要”。一是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精心选取六十六部代表性著作,二是编者没有简单地照录全文,而是用心摘选最具现实指导意义的语句或文段。可以说是从精华中再选精华。

魏徵自述编选原则,要“见本知末,原始要终,并弃彼春华,采兹秋实。一书之内,牙角无遗;一事之中,羽毛咸尽”,想使观书者得以见本知末,明白事情的完整过程,采编中,舍弃辞藻华美的文章,选取具有实效的篇目。一书之内,节录的片段完整没有遗漏;一事之中,毫毛细节全都保存。也就是在保证文章体例不变的前提下,对全篇有所剪裁,使文意更加鲜明突出。

全书的编修,始终贯彻“博”“要”两个原则,正和魏徵《群书治要序》中的叙述相呼应—“采摭群书”“本求治要”,也即选取群书精华,以求治政要领。

无论是编者魏徵,还是读者唐太宗,都由衷地希望:这套鉴览前古的大书,能够稳稳当当地传下去,百年千年,造福后人。

但是后来,这部书命运之坎坷,远超贞观君臣的想象。

一度失传,辗转回归

《群书治要》编成后,唐太宗自己反复阅读,还下令抄录了一些副本,赐给太子及诸王,作为重要的从政治国参考书。天宝年间,唐玄宗从李泌处获知此书后,也下令抄录了副本,分赐太子以下。

从文献著录来看,《旧唐书·经籍志》尚录有“《群书理要》五十卷”(为避唐高宗李治讳,此书在唐代也称《群书理要》),《新唐书·艺文志》又改为“《群书治要》”,也为“五十卷”,但到了《宋史·艺文志》中,这部书仅录为“十卷”。大致可以推断,到了南宋时,此书便已不全,后来,甚至这十卷也佚失了。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此书一是藏之秘府,仅为少数皇室成员所拥有,二是当时雕版印刷技术还不成熟,大部头手抄本普及困难,三是安史之乱爆发,唐朝国势转衰,图书多毁于战火,《群书治要》抄本也未能幸免,变得残缺不全。

不幸中的万幸是,安史之乱以前,日本、朝鲜等国纷纷派遣使者前来学习汉文化,天宝十二载(753),恰有日本最大规模的一次遣唐使来朝,玄宗特许日本使节进入宫廷秘府,使之得观典籍。据相关研究,很有可能就是在这次,遣唐使把《群书治要》的副本带回了日本。这部书因为种种原因失传于海内,但却东传日本,奇迹般地保存下来。

天明年间,德川家康后裔尾张藩主启动重刊工作,天明七年(1787,清乾隆五十二年),《群书治要》校勘整理本重刊行世,这就是现在通行的《群书治要》尾张本,也称“天明本”。

“天明本”问世十年后,宽正八年(1796,清嘉庆元年),此本由中国商人携回本土。著名学者阮元巡抚浙江,发现了一批未能收进《四库全书》的珍稀古籍,其中就有《群书治要》。阮元依照《四库全书总目》例,为每书撰写提要,将此书连同其他稀见难得之书一起,共175种,进献给嘉庆帝。嘉庆帝十分高兴,据传说中夏禹登宛委山而得金简玉字之书的典故,赐名《宛委别藏》。

略有缺憾的是,“天明本”《群书治要》,仍有三卷失传,分别是卷四(《春秋左氏传(上)》)、卷十三(《汉书(一)》)和卷二十(《汉书(八)》),但无论如何,《群书治要》的失而复得,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件幸事。

魏徵在《群书治要序》中提到,希望这部书“用之当今,足以鉴览前古;传之来叶,可以贻厥孙谋”,也就是说,用在今天,足够以古代作为鉴戒;传到后世,能够为子孙安排打算。的确,《群书治要》虽诞生于一千多年前,但其蕴含的历史经验、治政理念、思想精华,直到今天,仍有丰富的现实意义。尤其对于治政者而言,读《群书治要》,能够起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励的作用。

从本期开始,本刊特邀中国传统文化促进会《群书治要》传承工作委员会的讲师团队,对《群书治要》进行分主题选读。“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群书治要》中蕴涵的丰富治政理念,相信今人必能切实体察,学以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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