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地：雨深一尺春耕利，日出三竿晓饷迟

在《耕织图》中，共有四幅图描绘了播种前耕地整理过程的场景：耕、耙、耖、碌碡。碧波映影的水田，一农夫、一耕牛、一农具，翻耕土地，破碎土块，平整粗泥，压平地面，环环相扣，有条不紊。草叶上挂着清晨的露珠，耳边伴着布谷的啼鸣，休眠了一整个冬季的田地，在农民辛勤的劳作下又焕发生机。

耕图二十一首·耕

宋·楼璹

东皋一犁雨，布谷初催耕。绿野暗春晓，乌犍苦肩赪。

我衔劝农字，杖策东郊行。永怀历山下，法事关圣情。

耕图二十一首·杷耨

宋·楼璹

雨笠冒宿雾，风蓑拥春寒。破块得甘霔，啮塍浸微澜。

泥深四蹄重，日暮两股酸。谓彼牛后人，著鞭无作难。

耕图二十一首·耖

宋·楼璹

脱绔下田中，盎浆著塍尾。巡行遍畦畛，扶耖均泥滓。

迟迟春日斜，稍稍樵歌起。薄暮佩牛归，共浴前溪水。

耕图二十一首·碌碡

宋·楼璹

力田巧机事，利器由心匠。翩翩转圜枢，衮衮鸣翠浪。

三春欲尽头，万顷平如掌。渐暄牛已喘，长怀丙丞相。

“夫民之大事在农”

楼璹写的这四首诗，涉及两个历史典故。《耕图二十一首·耕》中的“永怀历山下，法事关圣情”典出舜耕历山的事迹。《史记》中记载：“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历山与雷泽位于今山东省菏泽市境内，相传舜德行美好，只要是他劳作的地方，便兴起礼让的风尚。他到哪里，人们也都愿意追随，因而“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此处用典，反映了楼璹期盼宋高宗效法舜帝关心农业生产的心情。

《耕图二十一首·碌碡》中的“渐暄牛已喘，长怀丙丞相”则使用了西汉时宰相丙吉见路边牛喘而停车察问之典故。据《汉书·丙吉传》记载，西汉宣帝时，丞相丙吉外出考察民情，看见百姓斗殴未作制止，但看到一头拉车的牛吐舌喘气，便停车上前询问。下属讥讽丙吉所问失当，他解释说斗殴自有京兆尹等管理，赏罚分明即可，但若是时令失调影响牛与农事，民生将受损，这才是应该忧虑的大事。此处用典，表达了耕种乃国之根本，朝廷和官员当尤为关心之意。

精细的整地流程

1.把握农时

江浙地区水稻一般为两季，早稻于四月初播种，因而春耕一般于三月中下旬开始，此时正值春分节气期间。王祯在《农桑通诀》中提到，古代黄河流域与春分相应的物候现象为“玄鸟至、雷乃发声、始电”。春分过后，燕子飞向北方，下雨时要打雷并有闪电，此时严寒已经走远，华北地区和黄淮平原气温回升较快，正适合为春种做准备。

2.巧用农具 

第一幅图中耕地用的农具为犁，由犁铧、犁尖、犁镜、犁床、犁托、犁柱等多部件组成。元代《王祯农书》中记载：“犁，垦田器。《释名》曰：犁，利也。利则发土，绝草根也。利从牛，故曰犁。《山海经》曰：后稷之孙叔均，始教牛耕。注云：用牛犁也。后改名耒耜曰犁。”耕田时，牛负轭于前方拉犁，人置身犁后，扶犁梢，牵牛绳，控制犁的前进方向、转弯以及犁头入土的深浅程度。汉代之后普及推广的是直辕犁，至唐宋时期出现了更便于调节深浅、适应不同土壤条件的曲辕犁。但图中绘制的仍是直辕犁，由此推测，在楼璹生活的南宋时期，於潜（今属浙江杭州）农民普遍使用的可能仍是直辕犁。

犁的使用是人类第一次通过工具借助外力从事农业生产活动，也是中国农业技术上的一次重大突破，从而实现了个体经营农业，为封建农业最终取代奴隶制农业奠定了科技基础。

第二幅图中的农具名为耙，《王祯农书》中记载：“耙，又作爬，今作䎬，通用。宋魏之间呼为渠，又谓渠疏。陆龟蒙曰：凡耕而后有耙，所以散墩去芟，渠疏之义也。”耙的主体一般为硬木组成的长方形大木框，两边的长硬木上安装着十多个略弯的刀片，牛轭上的两根绳子则分别系在耙的两边。耙田时，把耙平放在土面上，刀片朝下，人跨站于前后两根宽木条上，两脚一前一后，利用人自身的重量，使刀片切入土壤，来往几回，刚刚犁翻出来的田土，被刀片切成碎泥。楼璹诗文中的“破块得甘霔，啮塍浸微澜”一句，提到了耙地的重要作用——将犁地翻出的较大的土块进一步压碎、切碎，耙后的田面平整松软，遇时雨浇灌，更便于下一步耕作。

第三幅图中使用的农具为耖，是水田系统特有的农具。据《王桢农书》记载：“高可三尺许，广可四尺，上有横柄，下有列齿，其齿比耙齿倍长且密。”耖齿比耙齿长而密，为的是能把切碎后的土块混合成软熟平整的泥浆，以适于插秧。

最后一幅图中使用的农具为碌碡。在农业生产过程中，碌碡有两种作用，一种是在整地流程里，用“碌碡”来压平田地，可使耕翻后疏松的土壤空隙接续形成毛细现象，有利于地下水上升至表层土；另外一种用途是用碌碡给谷粒脱壳。此外，碌碡在水田和旱田使用的形制差别较大，南方水田一般使用木质碌碡，北方旱田多用石质碌碡。

3.科学原理

插秧前整理耕地，是为了给播种创造一个良好的土壤环境，提高种子的发芽率，改善作物的生长条件。

用犁将土壤翻松的作用包括改善土壤结构、清除杂草等。经犁翻过的土壤土质松软，有一定比例的大空隙与小孔隙，透气性好，蓄水保水能力也强，能很好地协调土壤中水与气的矛盾。耙地也叫“耙田”或“镇压”“压垡”“耙垡”等，通常在犁耕后、播种前或早春保墒时进行，具有破碎土块、疏松土壤、储蓄水分、提高土温等作用。由于水田需要灌水，所以对田面的平整度要求极高，通过耖地，高低不平的粗泥变得精细平整，从而保障了后续的均匀灌溉与排水。最后，使用特制的碌碡将土地进一步压平，为接下来的插秧做好准备。

先民发明了犁、耙、耖、碌碡等一系列农具，形成了高度精细化的整地流程，充分体现了古代水田耕作技术体系的成熟。

本文系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中国古代耕织图的农耕文化与农业技术考究》相关成果，受到中央高校教育教学改革专项资金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