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外语那些事

从零开始

在1月曼城对阵切尔西的英超焦点战中，首次代表曼城亮相的新援胡桑诺夫表现平平，在54分钟的出场时间里失误导致球队丢球，还吃到了一张黄牌。主教练瓜迪奥拉赛后接受媒体采访，在回应是否考虑过更早换下这名20岁乌兹别克斯坦后卫时表示：“我必须学习俄语或乌兹别克语才能跟他交流，他不会说英语。”

大约同一时间，另一名刚到英超时完全不懂英语的球员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美好的时刻。在伯恩茅斯与诺丁汉森林的比赛中，两年前从法国俱乐部洛里昂转会而来的前锋丹戈·瓦塔拉完成了帽子戏法。瓦塔拉出生于非洲国家布迪纳法索，与科特迪瓦中场哈米德·特拉奥雷在同一个转会窗加入伯恩茅斯。由于瓦塔拉和特雷奥雷对英语一窍不通，伯恩茅斯与10年前曾经为球队效力的马蒂厄·博德里取得联系，邀请他加入俱乐部担任翻译，为他俩提供帮助。

博德里说：“这不仅是一份工作。我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所以觉得自己必须伸出援手。非洲的教育体系与英国完全不同，他俩先后学习了当地语言和法语，却从来没有在学校接触过英语，不得不从零开始学习。为了帮助他俩尽快适应新环境，我首先得让他俩了解基本的足球术语、队友们的绰号以及教练的常用短语。”

在西米德兰兹郡，专职语言教师克劳迪娅·玛德蕾过去15年一直在教球员、教练和他们的家人学习英语，甚至曾经在产房里为一名巴西队球员和他的伴侣担任翻译，“那是最奇妙的经历”。效力于英超狼队的巴西中场安德烈就是她的学生。玛德蕾透露：“狼队前锋马特乌斯·库尼亚从来没上过英语课，他的英语很好，能够接受采访。另一名巴西球员若昂·戈麦斯最近没来上课，他刚刚有了孩子，生活非常忙碌。在狼队，巴西后卫佩德罗·利马也在学英语，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安德烈正在上初级课程，现在基本上能听懂库尼亚或戈麦斯的话。当然，他们还很难用英语跟别人交流。”

莉齐·海德的公司为15家英超俱乐部提供语言教师，她至今仍然对法布雷加斯在阿森纳学习英语的方法感到惊叹。“法布雷加斯充满干劲，总是要求老师提供额外课程。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很早就认识到了精通英语的重要性：这能帮助他在俱乐部安顿下来，融入球队并与队友们沟通，更好地适应英超联赛。”

与法布雷加斯类似，去年夏季从博洛尼亚转会阿森纳的卡拉菲奥里也很重视语言学习。这名意大利后卫十几岁时接受过膝盖手术，康复期间在美国匹兹堡自学英语，平时还喜欢听英国说唱音乐、看网剧，并用英语与来自不同国家的球员交流。在欧洲，非英国俱乐部甚至将英语视为一种非官方“俱乐部语言”。例如，多特蒙德新任主教练尼科·科瓦奇习惯于在球队训练中说英语，前RB莱比锡主教练多梅尼科·特德斯科精通包括英语在内的6门语言，经常用英语与球员交流。另一家德甲俱乐部圣保利也有类似的工作文化。

融入当地文化

英语是一门在全世界被广泛使用的语言，然而，英国球员普遍不擅长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前英格兰中超球员乔·科尔承认，当他以租借球员身份加入法甲俱乐部里尔时，对法语“一窍不通”。效力皇家马德里期间，大卫·贝克汉姆很难用西班牙语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另一名前皇马球员加雷斯·贝尔也好不到哪儿去。去年10月份，英格兰队长哈里·凯恩在回应自己的德语水平是否有所提高时承认：“没有。”

足球俱乐部总是希望外援能够学习本国语言，至少达到能够进行日常对话的水平，在球场内外都会更快乐，也能够赢得球迷们的尊重。2019年夏天，当曼联后卫克里斯·斯莫林租借加盟罗马时，他决心学好意大利语。斯莫林回忆道：“球迷、队友和俱乐部工作人员给了我巨大鼓舞。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第一次用意大利语接受采访，那次采访并不完美，我犯了很多错误，不过我希望让罗马球迷看到，我正在努力融入他们的文化。”

有些球员学习语言非常积极。纽卡斯尔中场吉马良斯表示，从加入球队的那一天起，他的目标就是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海德透露，有一名英超外援曾经挑战自己，尝试阅读英语原版的长篇小说《达·芬奇密码》。在阿森纳，阿根廷门将达米安·马丁内斯学习英语的目标特别单纯，那就是赚钱。他说：“我跟阿森纳的合同里有一项条款，教练温格要求我学英语，只要我能通过测试，就能拿到2万英镑的奖金。所以我告诉语言老师：‘帮帮忙，我需要通过测试！’”

斯莫林很清楚，为了与罗马队友沟通，他必须尽快掌握几个关键单词。“我是在转会窗快要关闭时加入罗马的，想先学习一些基本词汇，比如‘向左’、‘向右’、‘往前冲’等。当时我有个小册子，里边写着10到15个单词。我每天拼读那些单词，试着记住它们，后来慢慢习惯了在训练中使用。”

学习语言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职业球员需要为此付出巨大努力。斯莫林说：“在罗马，我每周都要上至少两三堂语言课。如果球队下午训练，我会早一点抵达俱乐部，留出时间在训练前学习。如果我们上午训练，我会在吃午饭后去俱乐部，花45分钟跟翻译学意大利语。他把我们每堂课学的新单词写下来，课后我把笔记本带回家，尝试用它们造句。”

学习困难户

雨果·谢克特曾经在南安普顿和西汉姆担任球员联络官，他说：“有的球员是学习困难户，学起来很吃力。为了鼓励球员学习语言，我们要采用更加灵活的方法，比如跟他们一起玩电子游戏，或者逛街购物。”克劳迪娅·玛德蕾补充说，她经常将比赛日采访用作语言课上的教学素材。阿根廷教练毛里西奥·波切蒂诺的第一任英语老师曾建议他听阿黛尔的歌，海德则帮助过一些有读写困难的球员，甚至教会了几名球员写字。

海德指出，与其他位置上的球员相比，守门员往往更加擅长学习语言。她认为这是因为守门员需要与队友保持沟通，提出非常明确的要求。前捷克队球员切赫就是个不错的例子。在阿森纳，切赫会用西班牙语、法语和英语与来自不同国家的后卫交谈。

有些球员通晓多种语言，比如卢卡库和姆希塔良都精通8种语言。然而，对许多球员来说，学习语言的难度很大。例如，英格兰中场贝林厄姆在效力皇家马德里的首个赛季表现出色，不过他承认，自己在某个方面令主教练安切洛蒂失望了。“我还不会说西班牙语。很抱歉，我在学习西班牙语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障碍，非常困难。无论如何，我保证会尽最大努力。”

在语言学习方面，纳比·凯塔也曾遇到不小的障碍。2018年夏天，这名几内亚中场球员加盟利物浦，几乎不会说一句英语，自那以后一直进步缓慢。有一回，利物浦球员在训练基地吃早餐，俱乐部的一名工作人员跑来告诉凯塔，他需要加强康复训练，稍晚些时候得在训练场上慢跑。尴尬的是凯塔将“慢跑”误听成了“鸡蛋”，回答说：“是的，我喜欢鸡蛋。”

斯莫林建议球员在学习语言时大胆开口，不要害怕犯错，“我跟很多意大利人聊过，他们试着说英语，犯再多错误也不在乎，因为这是进步的唯一方式。”

然而，如果足球教练在语言表达中经常犯错，情况又不一样了。几年前，西班牙教练埃梅里从执教阿森纳的第一天起就坚持说英语，可他很快发现一旦阿森纳战绩糟糕，自己就会因为语法错误和口音被嘲讽。埃梅里承认：“我的英语水平还行，只是需要进一步提高。如果球队在联赛的表现不太理想，我没有足够丰富的词汇来解释。当我们输球时，很多人就会拿我的口音开玩笑。”

翻译很重要

足球俱乐部可以考虑为教练聘请翻译，不过很少有俱乐部这么做。2018年夏天，利兹联在聘请阿根廷名帅贝尔萨执教球队时愿意破例，理由也很充分。前利兹联中场亚当·福肖解释道：“我们非常敬佩贝尔萨，对他来到球队感到高兴。贝尔萨懂英语吗？大家都很好奇。我猜他能听懂一点，但不会说。俱乐部内没有人生气，就算比赛结果不理想，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批评他。”

如果教练非常愤怒，翻译应当如何表现？是否需要传达教练的情绪，或者只是翻译教练说了些什么？上世纪80年代，英格兰教练特里·维纳布尔斯执教巴塞罗那时，巴萨球员很喜欢翻译格拉汉姆·特纳的工作方式。特纳本人曾说：“有时我不得不像维纳布尔斯那样骂几句脏话。”在利兹联，贝尔萨的翻译不会那么做，“如果教练确实很生气，那名翻译只会看着球员，眼神中流露出同情。”

有的球员还会发挥语言天赋，为队友临时客串非正式翻译。2023年4月，在利物浦对阵托特纳姆热刺的英超联赛中，未进入球队大名单的蒂亚戈·阿尔坎塔拉突然从看台走到技术区，在即将替补登场的乌拉圭队友努涅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努涅斯一直不太愿意学英语，而蒂亚戈会说英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和德语。

在英超，绝大多数外援能够在一两年内熟练掌握英语，甚至通过语言测试，获得为期3年的国际运动员签证。然而，几乎所有外援刚到英超时，拿的都是12个月的短期签证。

一家体育顾问公司的合伙人斯蒂芬·奥弗莱厄蒂说：“根据我12年的经验来看，很少有球员在转会前接受语言测试，主要是因为时间太紧张了。如果某家俱乐部今天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即将引进一名新援，球员很可能明天就会随队训练。考虑到这种情况，球员根本不可能去参加语言测试。俱乐部的想法是先签下球员，再考虑长期签证之类的问题。球员还可以续签签证，每次续签12个月，所以不一定要参加测试。当然，我们鼓励球员努力通过语言测试，拿到长期签证，既能为俱乐部节省资金，也更省事。”

一生的财富

某些英超俱乐部明确要求外援学习英语，只有达到一定水平，比如能够用英语接受采访时，才能停止上课。不过一般来说，俱乐部只有在教练和体育总监的全力支持下，才会这么做，否则球员可能排斥甚至逃避。球员有时会在非正式场合学习语言。在伯恩茅斯，瓦塔拉和特拉奥雷处于比较放松的环境中，博德里就有意识地不承担翻译任务。

博德里解释道：“让他们接触语言是件好事。球队训练结束后，我不会进更衣室，试图帮助他们与队友开玩笑，这有利于他们和队友建立联系。午餐时，我会和俱乐部工作人员坐一桌，让他俩和队友们一起吃饭。”

在俱乐部的社交活动中，有些教练不鼓励来自同一个国家的球员坐在一起，担心这会导致球员使用母语，疏于英语学习。贝尼特斯在执教利物浦期间就非常重视这一点。前英超球员联络官谢克特说：“我不认同这种做法，球员背井离乡，已经够难熬的了。如果有机会跟背景相似，能够放松下来的人交谈，为什么不呢？在西汉姆，阿根廷前锋曼努埃尔·兰齐尼曾经与效力于热刺的西班牙和南美球员共进晚餐，还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一张合影。很多人对此感到生气，觉得场上相互竞争的球员不应该有私交。然而，那些球员已经认识多年。”

与球员相比，跟着他们来到异国他乡的家人往往更加难以适应新环境。海德说：“如果球员举家搬迁，那稍微好一点，至少每个人在家里还有聊天的对象。在英超俱乐部，一些外援的家庭成员很容易感到迷失。许多球员的另一半曾经向我诉苦：‘我不会说英语，这里太冷了，我买不到喜欢的烹饪食材。’她们很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在这种情况下，俱乐部为她们提供的任何关怀都非常宝贵。”

学习语言固然会给球员带来挑战，却也是难得的机会。斯莫林说：“转会罗马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学习一门外语。然而在意大利，我充分感受到了学习语言带来的快乐，与那么多人沟通也是一项新的生活技能。学习语言不容易，花费的时间也比较长，不过球员精通一门外语将会是一生的财富。”

责编 陶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