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化名家是怎样读书的
作者: 贝小戎刘铮老师出了本书叫《西书东藏》,记述了他买到的中国现代37位文化名家曾经读过、收藏过的外文书,书上基本上都有他们的签名、印鉴甚至写下的笔记。这37人里,最著名的当数周作人、梁漱溟、吴宓、徐志摩、钱锺书了,另外还有乔冠华、梁宗岱、萧乾、赵萝蕤等人。
这些人大多学贯中西、成就斐然,而且因为年代关系,他们读过的书往往背后都有令人神往或者感慨的故事。刘老师探究这些藏书的来龙去脉,不是为了八卦、追星、搜集传记资料,从学术的角度来说,“这些书展开了一种书籍文化的拓扑结构、一份全球知识流动的地形图”。
我们看看文化名家展示或印证了哪些读书治学的方法。
聪明人也要下苦功夫
北京大学教授周一良,1944年在哈佛大学获博士学位,1947-1949年任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精通日语、英语、梵文等多种语言,学贯中西,三四十年代在魏晋南北朝领域用功颇深”。
李孝聪《记与周一良先生相处二三事》一文中记述过周一良的一个有趣说法:“治史学者需要具备几个条件:首先,家里要有钱,有钱能够买书,有书看才能治学;其次,要有闲,而不是被许多琐事缠身,才能有时间读书;第三,要有兴趣,如果对史学没有兴趣,无论怎么努力也难于成就;第四,学习要勤奋,肯于下苦功夫;最后是聪明。”
有钱、有闲、天生聪明,这是客观条件;有浓厚兴趣、勤奋,这是主观条件。客观条件周一良都满足,都是父母给的。主观方面,读书上,他是下过苦功夫的:除了日语、梵语,他还学过拉丁文、希腊文、法文、德文。他读的《语言及诸语言》,全书436页,其中354页都做了画线、批注。
张申府是北大、清华的哲学教授,还是爱因斯坦相对论在中国的早期传播者。1920年年底,张申府到法国留学;1922年,又到了德国。“他对爱因斯坦理论的关注是长期而密切的……论对西方学术著作、期刊的搜罗之勤、采择之广,中国现代学者无出张申府之右者。几乎可以说,张申府是中国前网络时代可坐头把交椅的西学文献狂人……今天又有多少学者同时懂分析哲学和相对论呢?”
汪荣宝三十几岁开始学法语,几年工夫,就达到了有如素习的程度。
博与专
王云五,字岫庐,曾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发明四角号码检索字法,创立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主编《万有文库》。他是自学成才的典型、胡适的老师,他做过的最令人赞叹的事情是通读了《大英百科全书》:在18岁到21岁间,他买了30厚册《大英百科全书》,售价300元,他每月工资是24元,分三年付款,每个月要用半袋薪水去付书款,拿到书后,逐字逐句地阅读。不到三年就把30册就读完了。后来他又读了德国的《布罗克豪斯社交辞典》。
王云五读的应该是《大英百科全书》的第11版,它自1768年问世,每二十余年更新一版,到2012年一共出过15版,其中第11版最为著名,有1500多位有学问的人参与撰稿,许多文章都有一本书的篇幅。
美国作家凯鲁亚克读的也是这一版。1960年,他买了一套,全价35块,共29卷(还有一卷索引),3万页,足足6500万字。他在给金斯堡的信中说:“全是类似牛津、剑桥里读的学术文章,以至于我昨晚不断惊叹于那片散文之海,一直熬夜到凌晨五点……书里说蝙蝠是翼手目动物(Chiroptera),Chirop即希腊语的手,tera即希腊语中的翼,这些内容相当于一本配有图片和图表的完整的技术说明小册子了。有了它,你可以完整地研究涉及所有宗教的神学,或者世界上所有的部落、所有的动物学……所有鸟类学、视光学、计步学、未来测量学,也就是说,全部的全部。我简直无法相信这部百科全书里的内容甚至比太平洋的海水还要多。”
王云五自知读百科全书并不是治学的好方法,对每门学问只能得一大概。一般来说,百科全书是一种参考书,主要是供查阅的,不必从头到尾读。
但读百科全书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耶鲁大学的石静远说:“它们为要继续行驶的思想列车添加了书签,为之后的知识构建填充了一个占位符,为知识扩展提供了基础设施。”
按图索骥
“钱锺书习惯于在一段时间内集中读某一位作者的多种著作。此外,钱钟书读了内文森的《荒蛮岛民》,该书前言里开列了一些参考书,提到了好多德国、法国、捷克、西班牙作家写给他们本国人看的关于英国民族性的书,钱先生看过内文森的书后,会根据这份书目按图索骥,补读相关著作。”
钱锺书深知,“讨论民族品性的书往往只是一种艺术作品,表示出作者自己识见的深浅,知识的广狭,以及能不能自圆其说,对该民族的了解未必具有客观的准确性”。
喜爱+行动
“目前流散在外的徐志摩藏英法文书,约有十来种。从内容上看,都是品位不俗的文学著作,包括萨克雷、罗斯金等的作品。”
徐志摩买过一本康拉德随笔集《人生与文学散论》(1921年),徐志摩对康拉德的小说非常熟悉、非常喜爱、非常佩服。
魏礼提说,徐志摩在英国时,“访康拉德、威尔斯、哈代、毕列茨;在这一连串的谒见中,他创造出一种中国前所未有的新文体,就是访问记。这种文字激情四溢,是因发现新事物而沸腾的一种内心兴奋”。
“《希腊的生活观》出版于1931年,到1932年5月,于赓虞就不仅读了书,还写进文章里去了,可见他对英文文艺理论书籍搜求之勤、爱好之殷。”
“买书成癖,是钱歌川对自己的描述。生平别的嗜好都没有,就只是爱买书,可以在一家极破旧的旧书店里,消磨几个钟头,常要倾囊倒箧才能离开书店。钱歌川对米尔恩的随笔也很留意,说米尔恩有一篇随笔,叫《著作的快乐》,实则全是写著作的痛苦。”
先囤再读
“书买来之后,有的认真读了,有的一点没碰,这恐怕是阅读的常态,赵萝蕤同样如此。”赵萝蕤藏瓦莱里《杂俎五集》正文从第二页起即未裁,巴尔扎克《贝姨》也只裁到第33页。
汪荣宝藏卢梭《忏悔录》,很多书页书口未裁开。
(吴超摘自微信公众号“贝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