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0万元货款去哪儿了

一笔理应由海外客户支付的货款没到账，却先从自己公司的账户打给了供应商，当公司审计人员发现这笔高达570万元货款的线索时，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于是立即将情况汇报给公司领导。

发现订单结算存在异常

某跨国集团国际物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物流公司）主要为该集团海外制造厂商从国内采购生产所需零部件。 2021 年 3 月，物流公司在审计时发现，2017年6月至2019年7月，物流公司与墨西哥厂商签订的多笔订单结算存在异常，墨西哥厂商有570万元的采购款一直未支付，而物流公司早已将相应进货款全额支付给国内供应商黄齐汾。

按照正常订单流程，海外厂商应通过集团国际订单系统自行下单，物流公司国际采购部接单后通知国内供应商备货。如海外厂商需紧急采购，也可以电子邮件方式通知物流公司国际采购部负责人林晓锋，让其安排人工代理新增紧急订单。而涉案结算异常的订单均由人工代理新增生成，墨西哥厂商称并未发送电子邮件要求新增订单，更未收到相应货物。

物流公司怀疑林晓锋通过虚增国际紧急订单、虚构交易的方式侵吞了这570万元进货款。此外，物流公司还发现，2017年7月，林晓锋要求另一位供应商陈会与将本应支付给公司的一笔不良产品扣款（海外厂商收货后发现不良产品要求国内供应商退款）71万余元转账至林晓锋指定账户。

2021 年 5 月，物流公司向公安机关报案。2021年7月，公安机关以涉嫌职务侵占罪对林晓锋立案侦查，并多次讯问林晓锋，但林晓锋坚决否认侵吞570万元进货款。2021年7月23日，林晓锋被取保候审。

由于案件涉及外贸业务，墨西哥厂商是否要求新增订单、是否收到货物的相关海外证据难以提取。公安机关查出黄齐汾向林晓锋转账200多万元，很有可能是事后所分赃款，但林晓锋称这笔款项是黄齐汾投资自己教培机构的投资款，对账记录因家中被盗已丢失；同时，黄齐汾也提供了投资林晓锋教培机构的合作协议，并一口咬定给墨西哥厂商的货物已全部发货，发货记录因生产车间失火已灭失。

经查，林晓锋案发期间确实开办过教培机构，家中也确有被盗记录，而黄齐汾生产车间也确实发生过火灾，涉案订单的会计结算材料中又确有物流公司盖章确认的供应商交货单。由于案发时间较为久远，物流公司邮箱系统对相关订单往来邮件已自动清理，仓库收发货记录留存不完整，能够直接证明是否订货、收货、发货的证据难以收集。

2023年1月，在查清林晓锋侵占71万余元不良产品扣款犯罪事实后，公安机关将林晓锋涉嫌职务侵占罪案件移送江苏省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上万条订单信息逐项核对

经过对全案证据进行综合分析，办案检察官认为，对于这笔570万元货款，从物流公司陈述的情况及事后收款来看，林晓锋有职务侵占的重大嫌疑，而且一定是与黄齐汾内外勾结才能完成。但从现有证据来看，林晓锋、黄齐汾的辩解似乎也有依据。是巧合还是两人已串供？公安机关认为关键证据灭失，案件难以进一步侦查。

“有疑点就必须查清！是假的就会有破绽！”办案检察官决定自行补充侦查。

为了解国际采购具体流程，检察官实地走访物流公司，指导公司绘制采购业务流程图，并从海外厂商下单、公司通知供应商备货、供应商交货、公司订舱、向海外发货、支付结算等各环节全面梳理订单信息。

通过对上万条订单信息逐项核对，办案检察官发现涉案订单存在诸多异常点，如虽然交货单有公司的收货章，但是所订运输集装箱根本装不下报关数量的货物，而且部分型号的货物墨西哥厂商早已不需要。检察官决定对企业相关员工的证言进行复核。

“订舱时，新增订单的货物有没有算进去？”办案检察官问。

“没有，订舱要提前两周，一般紧急订单加进来时，舱位已订好了。”员工说。

“那新增订单的货物还可以加到该批次中海运吗？”办案检察官问。

“海上集装箱有标准尺寸，我们会提前根据货物体积和重量订舱，不会有多余容量来装临时新增的货物。”员工回答。

“交货单上怎么会有公司收货章？”办案检察官问。

“国际采购部员工按照结算流程要求盖章，不会去仓库核对具体收货情况。”员工的回答非常明确。

经过一番刨根问底，供应商是否送货、是否向海外发货等关键问题逐渐清晰，但还需要有证据印证。

办案检察官在详细询问中发现，虽然物流公司电子邮件已自动清理，但主要环节还有备份工作信息。通过仔细比对，备份工作信息印证了前期梳理的订单异常点，能够证实林晓锋和黄齐汾运用虚增订单、虚假出货、虚假报关等手段共同侵占货款的事实。

为进一步完善证据链条，办案检察官在自行补充侦查基础上，又列出22个方面的补充侦查意见，引导公安机关进一步补强证据，并及时跟进指导补侦进度和要求，最终全面查清10余项采购环节中的异常点，通过间接证据锁定犯罪事实。

制发检察建议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但取保候审期间的林晓锋仍不死心，与黄齐汾订立攻守同盟，拒不认罪，并且同步删除微信聊天记录，试图销毁、伪造证据。检察机关果断对林晓锋变更强制措施，对其决定逮捕，并追捕黄齐汾。

面对证据链，经办案检察官释法说理，林晓锋与黄齐汾精心设计的攻守同盟彻底瓦解，在检察机关提起公诉前，两人先后主动要求认罪认罚，主动退赃。审查起诉阶段，办案检察官在梳理订单时还发现林晓锋以同样的方式，分别与其他5家供应商“内外勾结”，涉案金额共计145万余元，应予追诉。在审查银行往来账目中，办案检察官还发现林晓锋另有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他人钱款40万元的犯罪事实。2023年11月，检察机关以遗漏犯罪事实、遗漏犯罪嫌疑人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2024年1月，检察机关以涉嫌职务侵占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对林晓锋提起公诉，以涉嫌职务侵占罪对黄齐汾提起公诉。2024年8月7日，法院以职务侵占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判处被告人林晓锋有期徒刑六年六个月，并处没收财产30万元，罚金2万元；以职务侵占罪判处被告人黄齐汾有期徒刑四年。目前，判决已生效。

2024年9月29日，经过公开听证，综合考虑5家供应商系从犯，具有自首、犯罪数额相对较少、案发前主动退赃、得到被害企业谅解等情节，检察机关依法对相关供应商责任人作出相对不起诉决定。

针对办案中发现的企业管理漏洞，2024年9月10日，检察机关向物流公司制发风险提示函，提示企业完善流程监管、仓储管理和财务核查等制度，深入企业开展警示教育活动，帮助企业防范内部腐败，促进企业健康发展。

“检察机关对外资企业平等保护，提升了我们对中国法治的信任，也增强了我们投资经营的信心！”2024年9月14日，物流公司负责人专程向检察官致谢。

2024年11月29日，检察官对物流公司进行回访，公司已根据风险提示函逐项完善了内部管理制度，并采取了风险防范措施。（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