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零”的抵达

作者: 李明珠

只为“零”的抵达0

一圈,又一圈,她在跑道上奔跑着,朝着终点进发,不达目的永不停歇,一如她少年时代挥汗奔跑在跑道上的每一天。她跑经的无数个朝阳和落日,都曾用瑰丽的画笔为这漫长又单调的跑道增添一抹浓郁的色彩,像是默默无声的呐喊,又像是声势浩大的助威。

运动员出身的韩娟,每跑一圈就等于画一个完美的“零”:她到达的三个终点,也是她来时的起点。就这样,她跑过了中学,跑过了大学,跑进了人民警察的队伍里,跑在成长的岁月里。穿上警服的那一天,意味着她站到了一条崭新的跑道上。

这是一条与以往不同的跑道,尤其是负责反诈工作以来,更刷新了她对“零”这个数字的认知:“之前,我认为跑道就是对‘零’的抵达;现在,在我心里‘零’就是反诈工作的最高标准,也是巾帼反诈联盟的标准与要求。”

提及巾帼反诈联盟,时任前湾南港区治安派出所所长原刚说:“巾帼反诈联盟是我们反诈工作的一个品牌,当初创建联盟的时候,有人觉得这是个噱头,但我们一直坚持抓了下去,这一抓就是3年。后来由于工作调整,我离开了这个所,但在走之前告诉韩娟,巾帼反诈联盟是一项有价值、有意义的工作,要一直搞下去……”

秉承着这份初心和使命,韩娟一直战斗在公安系统基层派出所的反诈工作第一线。

这里是一个走出过“人民工匠”许振超的港湾,也是一片诞生过时代楷模“连钢团队”的海洋。这里的每一阵海风都携带着湿润又粗粝的气息,每一丝气息都焕发着勃勃生机。守护这片港湾的前湾南港区治安派出所,2021年在时任所长原刚的带领下成立了巾帼反诈联盟,成员只有韩娟。一路走来已经3年多了,女民警从1人增加到了3人,各级反诈联络员和志愿者发展壮大到了60多人。现任所长梁勇说:“作为‘无诈港区’,前湾南港区职工电诈警情零发案的纪录从2022年蝉联到了2024年,未来,这个零发案的纪录我们还将一直保持下去!”

一、45万元的电信诈骗案

“警官,我好像在网上被骗了,我的钱要不回来了!”2021年11月,青岛市110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磕磕巴巴的声音中带着焦灼,“我应该怎么办啊?”

“被骗”这个敏感的字眼瞬间钻进了接警员的耳朵:“怎么回事儿?别急,你慢慢说……”

原来,报警人是青岛某航运公司的船员唐毅,他在一条外轮上已经工作一个多月了,其间,他在QQ上认识了一名女性,两人情投意合。没多久,唐毅就在女方的建议下学着理财炒股,源源不断地把钱汇到女方指定的账户里,直到最近发现钱取不出来了,女方也联系不上了,才想到报警。

“你现在什么地方?”接警员问道。

“我现在在一艘名叫‘亨通’的外轮上,一会儿就要靠岸了。”

接警员马上确定方位,发现这艘外轮位于前湾港码头,属于前湾南港区治安派出所的辖区。

警情就是命令!前湾南港区治安派出所的民警接警后,立即联系到船员唐毅,并确定具体泊位:“你等着,我们马上去接你!”

当风尘仆仆的唐毅坐在受理民警韩娟面前时,韩娟有些意外:这个被诈骗了40多万的人竟然是个90后,还是个985高校的毕业生。唐毅说,他一直在轮船上干二副,2021年10月通过QQ聊天软件添加了昵称为“边菲菲”的QQ号。两人聊天打得火热,唐毅在QQ上看到边菲菲年轻貌美的照片,遂动了追求的心思,对边菲菲的话言听计从,更舍得为其花钱。但是边菲菲表示“会花钱不如会存钱”,主动要教唐毅理财,于是唐毅更加认为边菲菲体贴懂事,听话地下载了理财软件“YAYA”,并注册了个人账户。

而后,在QQ聊天中,边菲菲甜言蜜语地推荐股票,指挥唐毅买卖完成交易,并把钱转到她指定的银行账户里。唐毅先后汇款10次,累计金额达45万元。

这时,唐毅的个人账户还可以登录并显示余额。已经完全取得唐毅信任的边菲菲继续推荐他买股票,这期间唐毅曾从“YAYA”软件上提现536元。2021年11月初,唐毅再次登录“YAYA”软件时,发现个人账户显示“已被封禁”,再无法提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被诈骗了。

韩娟反复研究唐毅手机里边菲菲的照片:“这个照片一看就是‘P’过的,你知道吗?”

唐毅眼神黯淡下来:“这个,嗯……我一开始没想到,后来联系不上了,就……”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可是,我当时是带着找女朋友、想跟她结婚的打算才……”

韩娟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才听她的话转钱吗?我们通过研判发现这个理财App不能注册个人账户,所以,这个也是假的。”

唐毅的嘴唇顿时像凝固了一样,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40多万,相当于他出海以来积攒的所有收入啊。

虽然有阳光斜射过来,依然能感觉到一股灰色在他的脸上蔓延。此时此刻,韩娟非常理解他的心情,她站起来,给唐毅倒了一杯水。良久,唐毅捧着纸杯喃喃自语道:“没事儿,我这还是少的,听说身边还有人在网上被骗60多万的……”

这种极其徒劳的自我安慰,韩娟听了感觉可悲又痛心。笔录做完了,送唐毅回去的警车在院子里等着。在上警车前的那一刻,唐毅问韩娟说:“警官,你说我的钱还能追回来吗?”

韩娟迎着他期盼的目光,不忍心浇灭他这一丝希望:“现在我们也无法下定论,只能先立案,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目送载着唐毅的警车远去,韩娟心里五味杂陈。

二、创建巾帼反诈联盟

“这种诈骗案就是典型的‘杀猪盘’!”听了韩娟的汇报,原刚眉头紧皱,“说一说你怎么看?”

韩娟说:“所长,据我分析,这个人被骗首先是因为他长期生活在船上,与外界社会接触得比较少,没有足够的防范意识;二是因为他单身,渴望交友找对象,边菲菲就是利用他的这种心理,轻而易举获得了他的信任;三是打发无聊。据他所说,船上生活单一乏味,下船后他经常去酒吧蹦迪,每次消费都是上万的金额,就是为了打发这些空虚的时光。边菲菲教他用虚拟账户炒股,正好消弭了他的这份无聊。但是,他的这些钱在打入账户5分钟左右就被取走了,分别存进了不同的账户。”

“只要是被诈骗,钱款流向的账户大多都在境外,多数卡都是买卖的!这样的诈骗案一旦发生,被骗钱款基本难以追回。”原刚的脸色越发冷峻,“类似的诈骗案件层出不穷,光今年,咱们港区被诈骗金额累计达50万元。”

这两句话重重敲在韩娟的心上:诈骗给当事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巨额经济损失,更是灰暗并难以消除的心理压力!

原刚用力敲了敲桌面:“这段时间,关于反诈工作的文件你都仔细看了吧?上级要求我们打三年攻坚战,形势很严峻啊,接下来怎么个打法,你想过没有?”

韩娟一时有些语塞。此时她的思绪还未从这个案件抽离出来,不禁脱口而出:“反诈的打法,要我说首要的就是防,一旦发生就什么都晚了!”

原刚点头赞许道:“对,防胜于打!要全方位地防,不能留死角!”这时,手机闹铃突然响了,原刚按下铃声后对韩娟说,“今天下午还有个走访,反诈这事儿你先想想,回头再深入讨论吧!”

眼看所长急着出去,韩娟只好告退,但她想了想转身又回来了:“所长,我下午没事儿,你带上我去走访吧,这反诈思路刚起了一个头儿,咱们可以在路上边走边讨论啊!”

原刚略一沉思,就答应了:他了解韩娟的脾气,工作必须趁热打铁!

警车行驶在港区的柏油路上,一辆辆满载着集装箱的大卡车从旁边穿梭而过。卡车轮胎与港区马路粗粝地摩擦着,发出隆隆的雷鸣音,偶尔夹杂着警示的鸣笛,构成了前湾南港区特有的交响乐。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中,韩娟走过了十余年的从警路,南港区有多少家公司,每家公司分属哪个泊位、有多少名职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青岛港始建于1892年,是世界第四大港、中国第二大外贸口岸、沿黄流域最大的出海口。它地处环渤海地区港口群、长江三角洲港口群、日韩港口群中心地带和“一带一路”十字交汇点、RCEP核心区域,港阔水深、不淤不冻,是天然深水良港,主要从事集装箱、原油、铁矿石等进出口货物综合港口服务。现已建成全球领先的自动化集装箱码头,连续9次刷新世界纪录。目前拥有集装箱航线223条,航线密度位居中国北方港口第1位,海铁联运连续8年全国领先,国际航运枢纽竞争力指数雄踞东北亚之首,综合评价位居世界一流港口前列。

警车驶过辖区的数家企业,韩娟用目光抚摸着这熟之又熟的风景,突然灵光一现:“所长,我在想,辖区有5家国企和一家央企,如果联合它们一起开展反诈工作,就可以弥补我们在反诈宣防覆盖面上的不足了。”

原刚转过头来:“看来咱们不谋而合啊!我早有想法,成立一个反诈联合战线。港区8000多人,只依靠警力自然是不够的,但是我们可以借助企业的力量,联合这几家国企、央企的女工委(女性工会委员),形成以民警为主、企业女工委协助的工作模式,这样咱们就可以请他们帮忙宣传,将反诈工作覆盖到每家企业……”

所长的话令韩娟眼前一亮,她也打开了话匣子:“原所,这段时间我仔细分析了咱们港区这几年的电诈类案件,数据显示受害者以女性居多,我觉得原因主要有二:虽然港区职工以男性居多,但港区企业的会计、出纳、计费、客服等易受电诈侵害的岗位以女职工居多,这是其一;其二是现在的小家庭一般都是女性负责管钱理财。所以,不论是从工作岗位还是家庭分工来说,女性与钱财的关系更为密切!”

原刚边听边夸赞:“看来你前期调研做得很足啊!”

韩娟谦虚地笑道:“原所,这些调研不都是您安排的吗?不然我能摸得这么仔细?”

原刚点点头:“所以说,我们从港区女职工入手,这个思路是建立在充分研判基础上的,就是要充分发挥女性的重要作用!”接着边思考边说,“这个反诈统一战线叫巾帼反诈联盟怎么样?韩娟,目前咱们所里就你一个女民警,这个事情你责无旁贷,前期调研你做得很充分,接下来更要好好发挥你这巾帼的优势!”

成立巾帼反诈联盟,韩娟拿出了她说干就干的风格。仅仅经过了一天的筹备,2021年11月5日,在原刚的指导下,由韩娟为牵头发起人,联合辖区6家企业的女工委成立前湾南港区巾帼反诈联盟,签订《前湾南港区巾帼反诈联盟协议书》,并在活动现场组建了三级微信反诈工作群(一级女工委主要负责人群,二级公司部门负责人群,三级下属科队职工群),形成“联盟单位→部室科队→班组→职工”层层传导的预防电诈工作新格局,实现了前湾南港区80余家大小单位、8000余名职工反诈宣传全覆盖。

为什么短时间内能组织这样的活动?这就要从青岛港独特的历史背景说起了:韩娟所在的前湾南港区治安派出所隶属于青岛市公安局港航分局,而在2018年之前,青岛市公安局港航分局叫作青岛港公安局,顾名思义,这个公安局是派驻到港口,为专门服务港口而设立。

长期工作在港口,让青岛港公安局与港区企业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两者之间一直是高度信任、互相扶持、携手共进的。像韩娟,本身来自港区企业,现在又服务港区企业,她内心深处早就把港区企业当成了自己的娘家,在治安管理中设身处地为企业着想,真心实意想为港区企业服务好。

2018年3月26日,青岛港公安局更名为青岛市港航公安局,2021年2月22日,又更名为青岛市公安局港航分局。这时,韩娟已经在内勤岗位上干了多年。

“内勤,就是派出所与企业的枢纽和联络人。”韩娟是这样理解的,她需要不停地与企业打交道,在重大会务、党务、运动会、相亲联谊等活动中,渐渐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关系。每当港区组织大型活动,韩娟总是能在最短时间内汇总整合,将通知下达并确保每个公司参加的人员数量。这次反诈活动仪式当然也不例外。

这片被海风吹拂过的辖区曾留下她多少步履不停的脚印,卡车驶过的硬柏油路就曾融化过多少她走访时的汗水。扑面而来的湿润海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带着南港区特有的粗粝与亲切。在韩娟的心目中,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就如同港区里“加快建设世界一流的海洋港口”的标语一样,她的节奏是昂扬的,鼓点是铿锵有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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