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明星之死

作者: 【英】基亚隆·芬尼根

摇滚明星之死0

《摇滚传奇在恐怖的死亡俯冲中丧生!》是万斯·摩纳哥死后许多报纸上的大标题之一。他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最著名的摇滚乐队的主唱,后来成为极其成功的独唱歌手。虽然已近退休年龄,他仍然喜欢穿与年龄不符的前卫服装。令人惊讶的是,在一次他做过数百次的例行跳伞中,在他从四千多米高空自由坠落、以两百公里的时速撞击到地面、致使身体变成了一摊肉泥前,他仍然有着一头炸裂的金发。短暂的调查后,警方判定这是一起意外事故,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但我的委托人不这么看,他认为万斯是被谋杀的。

我叫科林·托德,是一名私家侦探。对我来说,这是个特别的案子,因为我不知道委托人是谁。第一封电子邮件上只是说:“万斯·摩纳哥的死不是意外事故,他是被谋杀的。”理所当然地,我未予理会。但随后从同一个地址发来了第二封:“我要雇你调查这个案子。我已经往你的账户里打入了三万英镑,事成后还有三万。你可以试着找出我是谁,但绝不会成功。只管接受这个委托。”

这激起了我的兴趣。我查看了一下银行账户,果然有一笔三万英镑的大额存款。从来没有这么大的一笔钱打入过我的账户,更可悲的是,因为严重透支,在这之前账上只剩两千英镑。作为私家侦探,我有责任调查所有的委托人。另外,我的很多工作来自全国各地的警察局,所以我必须确保不会出现《私家侦探毒品圈的丑闻》这类的大标题新闻。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包括联系我的前警察同事,当然还有无所不知的谷歌,但一无所获。

我和鲍勃坐在当地的橡树锯酒吧里,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它的装饰就没变过,关塔那摩的囚犯都会拒绝它的食物。虽然环境老旧食物差劲,但我的破案灵感都是在这里喝了几品脱啤酒后获得的。

鲍勃是一名职业司机,有两条大力水手的胳膊(包括文身)和一张像是撞到了墙上的脸。不过是堵矮墙,因为他只有一米五八高。“大话鲍勃”是他在酒吧里的绰号,他总是用难以置信的大话给每个故事添油加醋。他的一些经典故事包括与FBI枪战,与占领办公大楼的恐怖分子对峙,以及逼迫一名杀手签订各种合同等等。如果你觉得这些故事听上去耳熟,那就对了,鲍勃只看动作片。撇开这些,我在调查中经常拜托他,因为他跟那些宁愿捅我也不愿跟我说话的人有联系。所以,鲍勃替我查明情况,我付他现金。

警察调查的时间很短,因为大都市警察局没有资源和意愿进行长时间的调查。他们确实发现降落伞的冒口被割开了。冒口是一种配有织物带的环形结构,把降落伞同身体上的安全带连接起来。因此对跳伞的人来说,它是套件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冒口一共有两套,一套在主降落伞上,一套在备用伞上。物理定律意味着它们非常结实,能够承受降落伞打开时施加于它们的突然且巨大的压力,确保降落伞不会与跳伞人分道扬镳——就像万斯那样。警方知道是非常锋利的工具割断的冒口,因为切口边缘非常光滑。当万斯拉动主降落伞的绳子时,他会抬头看着降落伞展开,使用备用伞时也是如此。到了这个时候,他会知道唯一能使他减慢速度的,是大地。

没人看到降落伞飘走,虽然万斯是同他长期合作的经纪人一起跳的。同样,也没有人看到他着陆。他跳伞的场地是候机楼后面一条从未使用过的辅道,当他的经纪人单独落地时,机场工作人员才发出警报。经过大范围的仔细搜索,他们在一个足以容纳一辆公交车的大坑中找到了万斯薄如煎饼的尸体。他们叫来了警察和救护车,但两家应急服务所能做的只是把他铲起来。

对万斯的跳伞服、找回的降落伞和他的装备进行检测发现,上面都只有他自己的DNA,也没有其他织物碎片出现在别的地方。由于没有其他证据,警方很快得出了结论,没有进行漫长的、可能是徒劳的调查。

除了尚未发现的动机外,这个案子还有两个非常特殊的地方。第一,知识。在安全带的肩部可以看到冒口,这意味着切口需要在不易被穿戴者发现的位置,他必须十分了解降落伞的结构。第二,机会。这个人必须在万斯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做这件事。所以凶手——如果有一个的话——需要时间和机会在万斯拿起背包前来割断冒口。

种种迹象使得警方认为万斯可能是自杀,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判定为意外事故是唯一的选择。

我曾被指责对那些失去亲人的人过于冷酷,缺少同情心。并不是说我对悲剧免疫,我一向同情受害者的家人,只是如果每次询问他们都陪着感伤,我就无法工作了。电话里,万斯的前任助理想尽力帮忙。

“他热爱高空跳伞,十分痴迷。在这之前,他还想再买一家俱乐部和几架飞机……”她突然安静下来。

“你觉得他跳伞前的精神状况怎么样?”电话那头更安静了,“萨维奇女士?”我能听到轻轻的呜咽声。

“我没办法相信他走了。”她低声说。

“是的,非常不幸。可是……他显得忧郁吗?”呜咽声更大了。

“那么可爱的人……”她的情绪上升了一个等级,很难说出话了。

“萨维奇女士,我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后一次见到万斯先生是什么时候?”

“我不敢相信他走了。”她呜咽着说,仿佛听不见我说的话。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认识他有些年了,请务必回答我的问题。”

“他对我们那么好,我和我的女儿……”完全是哀号了。

“谢谢你的时间,萨维奇女士,再见。”

“王牌飞行”是死者生前进行跳伞运动的俱乐部。我需要拜访的第一个人便是俱乐部的老板,也是通常带万斯飞的飞行员。奇怪的是,那致命的一跳不是他驾驶的飞机。在警方的询问中,驾驶飞机的飞行员说他是最后一分钟被叫来顶替的。年轻人没有质疑这个突然的要求,毕竟作为后备飞行员,这就是他在那里的职责所在,而且在那天之前他从没见过万斯。所以我想要谈的不是这个年轻人,而是视频里的那个人,也是老板——克罗斯·沃尔纳。

“王牌飞行”的网站很漂亮。主页上有一段视频,是从坐在驾驶台的飞行员的后面开始拍的,拍摄者的窗户外是一片蓝天。拍摄者有着一副大家认为的以开飞机为生的人都有的英俊粗犷的外表,视频里只看到他的下巴、身上穿的飞行服和飞行员。

“你想飞吗?”拍摄者对着摄像头说,指指周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他从敞开的飞机后部跑出来时,摄像头转到了飞机内部。接着是最后的镜头,他们抬头看着准备降落的飞机。

通常,一个俱乐部的“关于我们”页面会显示各个部门的成员,为了让俱乐部看上去更具规模,连端茶小姐也会出现在页面上。在介绍飞行员的板块,出现的是克罗斯。他坐在驾驶舱里,再次面对蓝天。他的简历上写着:如果你想学习飞行或花样跳伞,作为前空军上尉,他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克罗斯在诺尔斯山机场迎接我,他从一架飞机的台阶上跳下来。我猜我到之前他在上面已经等了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这帅气的一跳。握手时他仍然戴着墨镜,他握得很用力,试图展现他的男子气概。我发现自己做出了同样的回应,通常我不会这么做。很明显,他不打算先停止。为了避免我们相持到天黑,我让步了,而他看上去就像刚刚赢得了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一样。

“我为什么要同你谈?你只是个私家侦探。”他说道,仍然沉浸在胜利之中。

“哦,为那个老家伙。嗯,克罗斯,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不介意。”

“好吧,克罗斯,我同负责这个案子的探长谈过了。”他戏剧性地摘下眼镜,眯起眼睛看着我,好像他需要一个男二号似的,“虽然案子被判定为意外事故,但他们参考了我的调查结果,如果有必要,他们会重启调查。对你来说,我就是警察。”

“嗯。”他咕哝道。

“他多久跳一次?”

“很频繁。”

“他跟谁跳得最多?”

“经纪人。”

“不是应该有人事先检查一下他的装备吗?”我已经知道他们在把自己扔给地心引力之前,都要检查彼此的装备。

“是的。”他的回答就好像我在试图给小鸡挤奶。

“他死的那天谁检查的?”

“不知道,我不在。”

“但一向是你驾驶飞机带他去跳伞的,不是吗?”

“不,那天我没飞。”

“真受不了!好吧,为什么你没带万斯去做最后一跳?以前不都是你吗?”

“轮流飞。”

“你认为还有其他可能跟这个案子相关的事情吗?”

“没有。”

“你帮了大忙,谢谢。”

再谈下去毫无意义。我不相信这个飞行员,他知道如何割断冒口,而且那天他就在机场,虽然没有驾驶飞机。一起跳过那么多次伞,仅一次没一起跳万斯就摆脱了尘世的烦恼,太值得怀疑了。

回到我的公寓,我要鲍勃查查克罗斯。我下一个要找的是经纪人,来自阿尔巴尼亚的艾登·塔尼西。在霹雳火乐队的早期,他就跟万斯在一起合作了。

作为一个不知名乐队的不知名经纪人,他做了各个方面需要做的一切。通常那是等级最低的艺人助理干的,比如毒品交易,安排酒宴,努力从人群中拉粉丝,打架,疏通厕所,以及接听可疑的女粉丝的电话。然后是大家认为的经纪人该做的高层次的东西,洽谈场地合同,设法让乐队与唱片公司签约,执行营销、公关策略等等。

霹雳火在1995年解散了,因为鼓手克林特交了个新女朋友。她试图把乐队带向另一个音乐方向,但那是塔尼西的地盘,不是她的。塔尼西以个人经纪人的身份签下了万斯,然后充当正义的使者,把毁掉克林特的事业和生活作为自己的使命。克林特加入了一个新乐队,结果却因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而进了监狱。克林特声称,那名女孩儿说自己二十一岁。由于女孩儿只会说阿尔巴尼亚语,法官裁定克林特在撒谎。一个月后,当调查人员发现这名女孩儿确实二十一岁,且英语流利,整件事是一个骗局时,克林特被释放了。被释放后,他在印度洋中央的一个岛上建立了一个拯救海龟的慈善机构,从此再也没有回到音乐圈。而他的女朋友则在曼彻斯特的某个地方因吸毒过量死亡。

所以,这个“令人愉快”的人是下一个拜访对象,我期待着一场激烈的交锋。

在经纪人办公室等着被召见的时候,塔尼西让我最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夹克。哇!我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那是一件白色运动夹克,红色天鹅绒衣领,到处缝着在空调下飘动的羽毛,只有非常自信的人才会穿这样丑陋的东西。奇怪的是,他不是东欧口音。

“听着,你这个秃头白痴!要是你食言,我就用指甲剪把你的头剪下来。”他停顿了一会儿,听着对方的回答,“不,去你的!我照顾世界上所有的一线明星。就这么说定了。”他挂断电话,走进办公室。

“抱歉,这就是工作。你懂的,对吗?我只是想和一个真正的超级明星做笔交易。”不等我问是谁,他说,“抱歉,我得保密。”

他坐下来,斜着眼严厉地看着我:“你为谁工作?”

“恐怕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

“保密职责。”

“好吧,这同样适用于我对我的委托人。”

“前委托人。”

“他的商业利益仍然是我的职责,而且永远是。”

“要是我在调查时发现这是一起谋杀案,而且你有所隐瞒,我会建议警察找你好好聊聊。”

“我开始不喜欢你了,托德先生。”

“这话我听得多了。言归正传,万斯可能自杀吗?”

“我怎么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经纪人,人们都说你和他比家人还亲密,你应该知道他是否有自杀倾向。”

“我们不是朋友,你甚至可以说我们相互不喜欢。严格来说,这只是生意,我为他挣钱也为自己挣钱。”

“可是你经常跟他一起跳伞,这不是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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