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谋杀

作者: 猫小妖

多重谋杀0

一、特别的除夕

华夏儿女欢度春节,包括身陷囹圄的女犯们。今年女子监狱里更是充满一种仪式感,政治部主任肖雨亲自带着看守和女犯们贴春联、剪窗花、挂灯笼。三号女监的女犯们趁着看守正忙,窃窃私语。

“今年怎么这么隆重啊?往年不过是年三十的晚上给每个人加一个鸡蛋。”说话的女孩儿看起来大约二十三四岁,虽然素面朝天,但毕竟年轻,粉嫩的脸上遍布胶原蛋白,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嘴唇十分薄,一看就是伶牙俐齿的厉害人物。

“蔷薇,”旁边的中年女犯回应道,“你没听说吗?今天有领导来这里慰问。”中年女犯名叫庄文怡,看模样约莫四十五岁,稀疏的短发齐耳,虽然面容姣好,但是岁月却在她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

她们身边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女犯,叫张秀桃,大约三十七八岁,她警惕地看看旁边的柯萍,低声对庄文怡和徐蔷薇说:“今天晚上市司法局的何副局长要来慰问……”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看守林嘉芙厉声说:“全体注意,集合!”

待全体女犯列队完毕,林嘉芙宣布政治部主任肖雨将就晚上的活动进行训话。肖雨语气温和地说:“近年来,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们第一女子监狱有了空前的发展,今年还荣获了全国先进单位的称号。最近,大家表现得不错,服从管理,积极改造。今天是除夕,晚上,市司法局的何副局长要来慰问大家,在巡视后还要做重要讲话。我希望大家要好好表现,遵守纪律,不要前功尽弃。现在是四点半,给你们半个小时,回到监室,整理内务,五点钟,在监室门口集合,欢迎领导参观。”

各队队长带着女犯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向监室走去。三号监室里,女犯们一边忙碌一边交头接耳。

张秀桃一向是最八卦的一个:“静心,你进来前不就是市司法局的吗?认识这个局长吗?”

江静心四十岁,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原来是市司法局后勤处的副处长,因为贪污罪被判了十年,入监之后一直沉默低调。

“我在基层,没机会见这么大的领导。”静心敷衍地应答。

“静心,你多少也算个领导呀,只是比较低调,不像有的人,傲娇得要命,谁都不理!管她之前多风光,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说着,张秀桃瞟了一眼窗边的柯萍。

“别说了,快收拾吧。一会儿集合了,来不及了。”庄文怡拍了拍张秀桃,安抚道。

五点钟整,监室的通道里响起了迎宾曲,女犯们换上了干净的“号儿服”,整齐列队在各监室门口。一行人簇拥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门口走进来,随即在肖雨的带领下,女犯们整齐划一地鼓起掌来。

走在中间的男人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身着得体的灰黑色西装,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五官都很普通,但目光如炬。这个男人便是女犯们讨论了好久的何副局长,出身于普通的农村家庭,早年间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在公安局干过刑侦,在检察院干过反贪,其间还借调到组织部,可谓平步青云。这些年来,有很多关于何振邦的传说,比如断案如神、清正廉洁,总之从没有负面新闻,尤其是绯闻,这在当今的年月实属难能可贵。

何振邦一边走一边和两旁的狱警握手,不时还绅士地向女犯们挥手致意。走到三号监室门口时,何振邦的眼睛下意识地停了一瞬间。以他的自控力,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他都不想让别人有所察觉。

之后的大会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进行,何副局长满怀激情的致辞让所有狱警精神振奋,女犯们也听得格外认真。

会后,何副局长一行到政治部座谈,在了解了狱警的工作情况和实际困难后,便开始了常规的档案查阅工作。每年都有市司法局的工作人员来随机抽取一个监室的女犯档案进行查阅。今年由于何副局长莅临,所以省略了抽签环节,而是让何副局长亲自选取一个监室,于是何振邦随便报了个数字。

不一会儿,档案员把三号监室在押人员的档案全部拿到了会议室。

二、三号女监

三号监室一共五名女犯,何振邦认真地翻阅着档案。

入监最早的是庄文怡,四十四岁,是三年前因教育设施重大安全事故入狱的,判了六年。庄文怡原是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长,当年,学校修建新的实验楼,因为学生快会考了,在一项消防设施数据没有得到最终安全确认的情况下签字同意实验楼启用。化学实验中,一个学生操作不当引起了火灾,四名学生不幸丧生,其中包括庄文怡的女儿。虽然最终的鉴定结论不能证明是因为那个当初未获认定的消防设施不合格导致了惨剧的发生,但是,作为第一责任人,庄文怡难辞其咎。承受着丧女之痛的庄文怡,为四个本应有着大好前途的孩子的死感到深深的自责,她觉得牢狱之苦可以洗涤自己的罪孽。

接下来是张秀桃,三十五岁,她原来是一家八卦杂志的记者,业内称为“娱记”。虽是女性,圈里人都称她是条汉子,性格比纯爷们儿还纯爷们儿。在一次对一线女星程茱萸的秘密跟踪采访中,被对方的保镖发现并驱赶,换作一般记者,认个怂溜之大吉便罢,可是她却只身一人和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火拼”,凭着多年练就的跆拳道功夫,把其中一个大汉打倒在地,正好撞在一道铁门槛上,这大汉躺下了就再没能爬起来,高位截瘫。张秀桃因为过失伤害致人重伤被判了三年,已经服刑两年了。她平时劳动不惜力气,一直表现不错,不出意外,过了年可以减刑,再过半年就可以释放了。

徐蔷薇,二十三岁,入监前是化工大学的大二学生。情窦初开的徐蔷薇爱上了学校里年轻的宋教授,宋教授一直以来潜心做学问,从没有过感情经历,扛不住徐蔷薇猛烈的追求,两人成了学校里最引人瞩目的情侣。初入爱河的年轻教授一下子被迷了心智,无心做学问,工作上连连出错,学校的领导很是失望,一再找宋教授谈话,还调整了他的工作岗位。遭受打击的宋教授痛定思痛,决定快刀斩乱麻,果断提出分手。徐蔷薇正爱得死去活来,哪里肯答应,两人纠缠了半年多,宋教授恼羞成怒,找到徐蔷薇所在院系的领导告状,还给她的家长打电话让他们好好管教女儿。徐蔷薇在学校受到了处分,回到家里又被父母劈头盖脸地责骂,说她不顾廉耻,丢尽了家人的脸。最终,忍无可忍的徐蔷薇决定和心上人同归于尽,以最后见一面为由约了宋教授到学校对面的宾馆,一番缠绵之后,给宋教授喝下了她提前准备的放了氰化钾的咖啡。看着宋教授临死时痛苦的样子,徐蔷薇没勇气去喝那杯留给自己的毒咖啡,拨打了110自首。最终,徐蔷薇被判了死缓。刚入监时,她心灰意冷,萎靡不振,想绝食自杀。庄文怡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厌其烦地开导她,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两个女人,互相鼓励,互相宽慰,互相取暖。

江静心的经历,何振邦最清楚不过,这是他一手提拔的干部。这个女人是个孤儿,从小自强自立,性格倔强,甚至三十八岁了还没谈过恋爱,一心扑在工作上,经常以办公室为家。她是以侵吞公款二十万元的罪名被毁掉大好前程的。

最后一个是刚入监三个月的柯萍。照片里的女人虽然身着囚服,留着朴素的齐耳短发,但面容姣好,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这个女人已经四十岁了。入监前她是安迪信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身家过千万。她犯了故意杀人罪,本应判处死刑,因为怀孕判了缓刑。据这个女人交代,她多年前因为与好友谭筠萍发生争执,失手将对方杀死,而后整容成对方的样子。因为对方没有亲人,得以蒙混过关。半年前,和老朋友聚会过程中,无意中被一个老同学识破了身份,并遭到勒索,于是她又杀人灭口(详见2021年第8期《尼莫西妮的眼睛》)。奇怪的是,根据柯萍交代的埋尸地点,警察并没有找到谭筠萍的尸体,只找到了没有彻底腐烂的衣服碎片,并检验出了谭筠萍的血迹。目前,警方还在继续寻找谭筠萍。

这个女人可真是不寻常啊!何振邦看着柯萍的档案感叹。

三、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晚上十点,灯火阑珊,刚刚结束工作的何振邦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妻子王尔柔正在客厅看电视,与其说是看电视,不如说是等丈夫回家。她已经习惯了,结婚二十五年了,丈夫每天加班加点,拼命工作,对自己疏于关心和照顾。可王尔柔从来没有抱怨过,她深知丈夫是真的热爱工作,她能做到的只有照顾好他的起居,默默无闻地奉献。

“你回来了,我去给你热一下饭菜。”尔柔体贴地说。

“不用了,在单位吃过了。我去洗澡,你也早点儿睡吧。”何振邦草草地说,然后径直走向卫生间。

热腾腾的洗澡水浇在头上,何振邦注视着镜中已不再年轻的自己。平时没时间照镜子,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白发又多了些,心中暗自叹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自己已经年近半百,这么多年一心扑在工作上,浪费了多少大好青春,又想起妻子美丽不再的容颜,心生愧疚。

如同平日一般,何振邦洗完澡回到卧室,妻子已经睡着。女儿在国外读书,家里只剩夫妻两人,没有你侬我侬,只有平淡如水,他们似乎都很适应。

次日早上,何振邦起床时,王尔柔正在为他准备早餐。

“吃荷包蛋还是水煮蛋?”王尔柔问。

“不吃了,来不及了,今天下午我要出差,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吧。”

“去哪儿?几天?”

“南京,三天。昨天太晚了,看你睡着了,就没和你说。”

“好吧,路上照顾好自己。”

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何振邦匆匆上了车:“小刘,老规矩,不要和我夫人说我的行程,三天后到机场接我。”

飞机上,何振邦一身轻松,心情明亮而雀跃,这次他来丽江,事先没有打招呼,想给她一个惊喜。现在他只希望飞机能飞得更快一点儿。

何振邦到达未央酒吧时已经华灯初上,酒吧一条街刚刚热闹起来。正在招待客人的服务员小蛮看见他,正要朝吧台喊话,何振邦把食指放在嘴边,眨了眨眼睛,径直走向吧台。

老板娘未央正在看着电视出神,何振邦悄悄走过去,猛地抱住她的腰。未央一惊,以为哪个客人又和自己开玩笑。一个单身美女在丽江独自经营酒吧,难免会令不少男客人觊觎,未央早已习以为常,并且八面玲珑地游走于各种男人之间。她的生意一向兴隆,却没有哪个客人能够占到她的便宜。

“谁呀?脸皮又痒了?”未央扭头打趣,谁料看到一脸兴奋的何振邦,“啊!你怎么来了?”

“想你呗,你不想我吗?”何振邦紧紧地抱住未央,急切地亲亲她的脸颊。

“别闹,店里有客人,走,到屋里说。”未央把何振邦带到后面的卧室里。

“你这几天来这里出差吗?”

“没有,专程来看你。特别想你。”说着,何振邦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未央抱上了床。

在生命的前四十五年里,何振邦敢说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不受贿赂,不近女色。工作二十多年,面对形形色色的诱惑,何振邦始终没有动过心,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一度以为自己对于美女根本不感兴趣。直到未央出现,才让何振邦深刻地感到自己之前的四十五年白活了。

四年前,何振邦到丽江出差,自由活动的时候被当地的接待单位安排到酒吧街随便转转。说实话,起初他真的不想来,他对这些灯红酒绿的生活从来不感兴趣。在来未央酒吧的路上,同行的人都在议论酒吧的老板娘有多么漂亮,他根本没听进去,对于他来说,漂亮女人和普通女人没什么不同,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走进未央酒吧的一刹那,何振邦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袭火红的吊带裙把苗条但不失性感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及腰的栗色卷发凸现出女性的妩媚,最吸引何振邦的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分明是西方人的眼睛,可是配上东方人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竟没有一点儿不协调。何振邦印象里上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人,还是自己未及弱冠时偷偷地从同学的电影杂志里看到的女明星。

内敛如何振邦,旁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此后在丽江的几天里,东道主再约他到酒吧娱乐,他都说没兴趣不去,自己却在晚上偷偷地前往未央酒吧,搭讪、送花,竭尽所能追求老板娘未央。公干结束,何振邦人虽回到单位,心却留在了丽江,就像司马相如写的那样:“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于是,何振邦经常利用节假日到丽江看望未央,当然,对家里声称是公干。

和其他男人相比,何振邦的追求显得笨拙而单调,并不合未央的胃口。未央这种精致的女人自然喜欢浪漫的男人。可是,相比身边的其他男人,何振邦对未央的好简单而直接。而且,既接受过高等教育,又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何振邦不仅能给未央生活上的照顾,还能给她精神上的指引。未央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心对她好,和那些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的男人不一样。就这样,何振邦和未央的关系保持了四年多,未央觉得有这样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就足够了,从不奢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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