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组诗)

作者: 许文波

品  茶

也许是那缕云彩

在虞山顶上停下过脚步

生长着翠绿的村庄,一场雨犹犹豫豫

奶奶教你画出蛾眉

束起细腰,在春风里你走出家门

暗无天日的等待

和人世间曲折蜿蜒的跋涉

在一盏小小的玻璃杯里相遇

一枚白茶

一缕被加热到滚烫的山泉水

相互盘旋着倾诉

要紧的爱情在最后一刻被成全

远望城南

打断月色等待

乘着夜风,乘着一朵朵雪花

我要悄悄

潜入你的灯火

假扮成俊朗少年,或少女

一排排民间的房子踮着脚尖

也走过了数百年路

但严寒死死关闭了古朴的木质门窗

令即将推开的思念

一瞬间无法落足

远处弦河上,折返回的

那一艘客船还载着乡音

虞山和高木桥

横卧着,姿势是一样的

像醉入江湖不归的高士

金  秋

我想远上云端

寻找那些年掉落的光

或可以蜷缩草尖

跟着露珠的眼神一起摇曳

风停下时

没有一点委屈的心事

再化身成大黄的鼻子

曾经袭击我身体的香

都让它水落石出

——有一粒麦,一个果,一支桂

巨大的风火轮碾过

滚烫的人间

我想不正经地丢下道具

与你们背道而驰

小城,樱花

古老的轮廓因一束晨曦而舒展。

从虞山上下来,

隔夜的歌谣已经渐行渐远,

风只是轻轻地追逐,嬉戏。

方塔的铃铛和文苑桥下河水的波澜

进行着不确切的倒影。

澄明的语境没有边界,

这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春色还在行走,

至三四月会灌醉若干人。

他们将试图捉住樱花

花瓣上的火。而淡粉色的光芒升腾

反噬冒险者每一条敏感的经络。

这个小城刚刚好,

它不是击退,它隐隐联系着万物。

像每一声鸟鸣,像每一个脱落的词语

一边无限放大,远去,消失;

一边又能被纵容着悄悄回到

这片土地母亲的子宫里重新发育。

联珠洞

秋风瑟瑟,一阵一阵

犁过茂密的山林

落叶有时候几片,有时候成百上千片

同时从联珠洞的洞口飘落

要归功于大自然的鬼斧

孕育了我们彼此不一样的胎记

那种对黑暗的恐惧终于敌不过

我对神秘感的向往

因为干燥季节,没有发现洞顶倾泻下

本该有的大量水流

当然也听不见水流撞击石壁

发出急促的哗哗声

只有一两颗水珠在逼仄的时空里

悬而未决。像是时间

和生命的接力已经走到终点

却还在等来更大的枯竭

咳  疾

这些年,他与四散的草木不和

后院冬天,羊肠小道,一种安静始终秘而不宣

日子失去血色

丢在无关痛痒的河流里。终未再有一剂良药

最后淤积,成为河床底部沉重的铁

狠狠地压住呼吸。喊不出

挠不到,捞又捞不着,搬又搬不动

卧榻之上即已是悬崖

雷声在胸口渐渐隆起

又一年春始。沾染风寒的人,就让他咳出

这一世的疼

右  手

高高举起的右手

从头顶上

悄悄收回

裁掉那些过分明亮的部分

看阴影在瘦长的小弄里

慢慢通行

抬起头还是刺着了眼睛

可疑的东西

明目张胆地变现

心里默默歌唱

一个傻子,偶尔还是会在秋后忧伤

冬至夜零点

血氧仪夹上食指

体温计压入舌根

醒来,又坐起身

剥食含片一颗

让音乐顺耳

读一个有关旅行的短篇小说

喝了两口温开水

终于不再心悸

我在穷尽真相

也许是一种电的耦合

除了病理或是思考被埋

宇宙中它旋转出了

季节长短里

多多少少一些失眠的人

千年银杏

时间的刻度现在成了

最无用的东西。两片金灿灿的落叶

在空中合十,并从大树紧闭的双眼

和胸前依次滑落。吟诵声

深埋在空中,那已经是千年前的

另一个时空。双忠庙和大树坡作为传说

间接渲染着悲伤。游客纷纷

而只有我

一只手搭在古杏树的树干上,万千沟壑

也直视着我,

彼此打量。面无表情的

我又轻轻一拍,我听见它

孩童般的哭声从体内传来。一千年前

福山塘的水边

亲手植下它的人,也应如今日般

心地纯洁,大耳低垂。

中  秋

大梦一场四十多年。或者情愿更久

——那里的山水雷同,

人物不多,散点透视的卷轴

并没有无节制地铺开。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主角进一步简化,

天气和桂树也是预设的。

团圆和离散,不稳定的情绪

让人间蓬勃。

刺破苍穹,探月飞船常走入语境之外。

其实母语的国度扁平、可测,

我居广寒宫的嫦娥姐姐

一年可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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