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波的诗
作者： 马永波母 亲
你又到了乡下。土还是新的
被蕨根和流水纠缠
你站在空空的庭院，在绿树掩映的粉墙近旁
垂下双手。一切早已改变
斑驳简朴的图案提示着童年，那么茫然
你将独自过一些日子。习惯把飞鸟望入晚云
深夜当嘴里缠绕生长的发丝把你惊醒
月色满窗，你将起来，掩住老年害羞的乳房
独自去月光里站一会儿
显得那么小，几乎像未成年的孩子
隔着绿透的纱们，可以听听记忆剥落的声音了
一切并未改变。父亲仍在补墙上的裂缝
被石灰灼伤。他不久即会进来，打开广播
我长大了。门还在响
厨房里，是谁失手掉落了锅铲
那个孩子，是否还赖在床上
迷迷糊糊地听着，感到安宁
远远的乡下，你又回到了那座空寂的庭院
像一个影子，一个记忆，卡在我喉咙里的一根针
在晚秋的风中，在泥泞的光中，在日子的拥有
和到达中
你在一片模糊中走动，往事如尘，在身后飘落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意象：深深的庭院，雨后
松果溅落秋光，你又在剥开棉籽乳白的心绪
向彩虹抬起你无牙的嘴微笑
想起，这是远远的乡下，这是秋天，鸟儿都已
飞走
冬天的岛
冬天有一座白色的小岛
在蓝蓝的海上闪光
一个小小的女孩
认真地铺开白纸
她要写一封大大的信
寄给冬天
一个男孩路过海边
他听见海上空旷的交谈
他正惦着一个女孩
想让她整天在海上
没有人在海上
也没有女孩
岛在更远处
闪出白垩的光芒
一个瘦长的男子从海上回来
他早已长大
一步就跨过了岛屿
他有一顶很大的蓝帽子
和一双很小的羞怯的手
而海在更远处
只有雾， 只有冬天
这些冬日的早晨
这些冬日的早晨， 母亲也早早起床
摸索着穿上衣服
打开门， 在暗淡的天光下扭开龙头
水在暗处流着， 母亲默默地抽着烟
空气中湿树叶子的气味
是母亲又在拾来满筐的落叶堆在墙边
我用一根竹针
戳着树叶玩耍
林子那边总是一片昏暗
远远地， 听到母亲翻动叶子的声音
晚上， 我们熄了灯坐在厨房里
听叶子沙沙作响， 摇着摇椅
父亲不久就会进来
拿掉靴子上的树叶
这些冬日的早晨， 母亲掐灭了烟头
把水桶接满
咕噜噜喝上一大口
然后对着满筐闪光的玩具
等我和我的儿子醒来
初夏的林带
初夏的林带悬挂在云的边缘
云的绿色的羽毛
大地变得轻盈，为一次飞行的渴望
屏住了呼吸。远处孤零零的大海
像新漆的游船慢慢驶来
薄衫遮不住初夏坚硬的青青乳房
越过屋顶的平原和铁轨
像一片闪亮的大水
谁的面孔一闪就不见了
谁在林中散步，终生不再回来
第一朵花转眼变成了蝴蝶
携带着体内的泥土飞走
老人的脸在风车中转动，多么安宁
眺望初夏的林带，散步到天边的人
谁在谷仓的梯子上爬动
爬向云中的翅膀，那鸟儿微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