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火灾

一

六月十七号下午三点，平安小区里冒出黑色的烟雾，夹杂着一股塑料燃烧的焦臭味。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地下室着火了，快点救火！”

居委会的赵婕听到喊声，跑了出来，看到地下室浓烟滚滚。她心里一阵惊慌，里面租住着未婚妈妈于萍，她每天出门上班，就把三岁的儿子锁在地下室。

赵婕心急火燎地往前跑，看到几个男人在砸地下室的门，屋里还传来孩子的哭声。有人抱来水管，从防盗门上的窟窿塞进屋里。赵婕把水管的另一头接在地下室旁的水龙头上，可等她扭开水龙头，发现根本没水。赵婕赶快指挥人抱着水管上一楼，从住户家接水。

防盗门很牢固，过了好一会儿才砸开。门开处，一股火苗夹杂着烟雾往外蹿，大家吓得直往后退。只有一个叫何嘉的小伙子，长得身强力壮，他抓起走廊上的毛巾，捂住口鼻冲进屋里。

不一会儿的工夫，何嘉弓着身子，抱着一个小男孩跑出来，身上的衣服还在燃烧。一楼的水管终于接上了水，赵婕拿起水管，往何嘉的身上喷去。何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你们快看看阳阳……”

赵婕从何嘉的怀里接过阳阳，探了探他鼻息，哽咽着说：“没救了。”

何嘉闻言，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大家这才看到，何嘉的手臂和背上烧伤很严重。

“快点送何嘉去医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人做了简易担架，把何嘉抬上车。更多的人帮忙灭火，不一会儿的工夫，地下室的火被扑灭。赵婕这才给于萍打电话：“你快回来，地下室发生了火灾……”

赵婕话没说完，就听到于萍的尖叫声：“孙韬，我儿子出事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萍萍，你不要着急，我送你回去。”

十分钟后，一辆小车进了小区。于萍狂奔而来，大声喊着：“阳阳，阳阳，我的儿子……”

孙韬紧跟在于萍的身边，搀扶住她说：“萍萍，你不要哭，阳阳不会有事的。”

远远地，于萍看到一块白布，盖着一个小小的身体。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揭开白布，亲吻着儿子的小脸：“阳阳，你不要害怕，妈妈回来了，你快喊妈妈……”

那些心软的女人听到于萍的喊声，都泪流满面。赵婕去拉于萍，眼泪忍不住滑落：“事情已经发生了，节哀吧。”

“不，我儿子不会死，他刚才还活蹦乱跳，说晚上要吃蒸鸡蛋。他那么可爱，不会死的。医生呢？快救救我儿子……”

于萍疯了一样，大声喊着，哭着。孙韬抱住于萍说：“你虽然失去了阳阳，但还有我……”

不等孙韬说完，于萍就推开他，眼睛血红，对着赵婕大喊：“赵姨，快帮我报警。昨天有人说要杀了我儿子……”

半个小时后，刑警队长朱锐锋率队赶来。于萍扑了过去，跪在朱锐锋的面前：“警官，有人要杀我儿子，这个人是孙韬的妈妈……”

孙韬抱住于萍，打断她的话：“萍萍，你不要瞎说。我妈虽然强势，但她绝不会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朱锐锋的目光扫过于萍的脸，泪痕斑斑，但并不影响她的美丽。他问：“你说被人威胁，有什么证据？”

“警官，我昨天录音了，你听。”

于萍摸出手机，点开音频，里面传来恶狠狠的女声：“你这个贱人，和别人生了野种，还来勾引我儿子。你马上离开我儿子，滚出这个城市。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还会让你儿子死无葬身之地……”

“警官，我儿子死得好惨，你一定要为我报仇。”于萍伤心过度，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孙韬抱起于萍狂奔：“萍萍，你撑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孙韬的车子开远了，朱锐锋拉起警戒线，看热闹的人群退到二十米外。法医赶来，揭开白布勘验一番后说：“朱队，据初步判断，死者身上有严重烧伤；因过度惊吓，身体蜷缩成一团；他的嘴里有很浓的烟味，可能是吸入大量烟雾导致窒息而亡。”朱锐锋点点头，去了地下室。里面四四方方，有十五平米左右，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碗口大的通风口，有一点微弱的光照进来，十分昏暗。朱锐锋用手电筒照了照，中间是床的残骸，左边靠墙的地方，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他蹲下去查看，是塑料和衣服燃烧后的灰烬。

其余的地方，基本都空着，散落着一些烧毁的玩具。地上还有水渍，踩在上面有些湿滑。朱锐锋退了出去，等在门口的赵婕说：“朱警官，我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有需要我的地方请说话。”

朱锐锋问：“地下室的电线有多少年了？”

“地下室的电线是于萍两年前换的，她说儿子住在里面，安全第一，就买了最好的电线。”

朱锐锋看了看电闸问：“火灾发生的时候，是你们拉下的电闸吗？”

“不是，于萍是未婚妈妈，自己带孩子。每天出门前，都会拉下电闸，害怕孩子触电。”

“今天是谁把死者救出来的？死者当时在什么地方？”

“是何嘉把阳阳救出来的，他身上有烧伤，被送去医院了。”

朱锐锋走访了救火的群众，得到证实，他们救火的时候，电闸是拉下来的。那就说明，火灾不是电线老化引起的。从现场来看，火势是从地下室起来的。当时只有三岁的小男孩在家，反锁屋内，难道地下室有火种？

为了查证自己的想法，朱锐锋从居委会借来照明灯，把地下室照得和屋外一样明亮。从屋内的情况来看，除了床和装衣服的箱子，还剩下六七平米的空地，应该是孩子玩耍的区域。

整个屋子里烧得最厉害的就是床，火势应该是从那儿开始的。朱锐锋仔细地检查玩具，在最靠墙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打火机。

朱锐锋抬起头，看着那个碗口大的通风口，上面罩着纱网，阳光散落进来，照在乌黑的墙上，映出一个个小格子。多么可怜的孩子，被关在这样漆黑的地下室，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二

朱锐锋从地下室出来，去了医院。何嘉躺在病床上，手臂和背上都缠着绷带，头发和胡子都烧了，看起来伤得很重。他窝在被子里，肩头在抽动，好像在哭泣。赵婕在旁边安慰他。

朱锐锋把果篮放在病床边，对何嘉竖起大拇指：“小伙子，你好样的。”

何嘉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通红，还有泪痕。他一脸惊愕地看着朱锐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说话：“如果我跑快一点，砸门的时候再用力一些，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捂着脸痛哭。赵婕拍着何嘉的肩膀说：“你已经尽力了。”

何嘉双手抱头，还在抽泣：“我明明听到阳阳的哭声，可还是晚了一步。”

赵婕的眼泪往下滑落：“这是阳阳的命，如果地下室旁边水龙头里面有水的话，那阳阳也许不会死。”

赵婕对朱锐锋说：“何嘉是一个善良的小伙子，去年他救了一个溺水的孩子，他将见义勇为的奖金全部都捐给贫困山区了，还一直想去支教。”

赵婕唠唠叨叨，说了很多夸赞何嘉的话。朱锐锋等她说完，才问：“何嘉，你抱起阳阳的时候，他在什么位置？”

何嘉脸色煞白，手指在哆嗦：“阳阳在防盗门正对着的那个角落……”

病房外突然传来吵嚷声：“孙韬，如果你不离开这个贱人，我就去死。你大小也是公司老总，绝不能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

朱锐锋走出病房，看到一个五十出头的妇女，长得矮矮胖胖，对着一个病房骂骂咧咧。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从病房冲出来，朝妇女撞去：“孙玉莲，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这个女人就是于萍，看到孙玉莲后，恨不得杀了她。孙韬一把抱住于萍，对着孙玉莲大吼：“妈，萍萍住的地下室发生火灾，阳阳死了，是不是你害的？”

本来想大战一场的孙玉莲，顿时呆若木鸡：“儿子，你说什么？那个野种死了？”

孙韬点头。孙玉莲突然笑了：“这就是报应，就是勾引我儿子的下场！”

于萍发狂了，甩开孙韬，扯住孙玉莲的头发，两人厮打在一起。朱锐锋冲过去，大吼道：“我是警察，都给我放手！”

两个女人都松了手，披头散发，脸上都是指甲挠过的痕迹。朱锐锋把他们带到刑警队，孙韬沉默不语，于萍哭得撕心裂肺，孙玉莲战战兢兢。

朱锐锋犀利的目光扫过孙韬的脸：“既然你母亲反对，你为何要坚持娶于萍？”

孙韬的眼神里都是柔情：“朱警官，我读完大学，就留在这个城市，开了一家小公司。因为决策失误，公司面临倒闭，所有的员工都离我而去，只有萍萍留下来，陪我渡过难关，让公司有了起色。我爱上了萍萍，向她求婚，但她拒绝我，说她是未婚妈妈，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我爱萍萍，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好不容易说服萍萍嫁给我，结果我妈不同意，就闹起来。虽然我妈妈很强势，但她绝不会杀人的。”

于萍情绪激动，用拳头砸着孙韬的胸口：“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你，遇上你蛮不讲理的妈，夺去了我儿子的生命。”

孙韬抱住于萍，和她一起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这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等到两人情绪稳定后，朱锐锋才说：“我们在地下室找到一个打火机，火是从地下室烧出来的。这可能是孩子玩火引发的悲剧。”

于萍又激动起来：“朱警官，我从不买打火机。每天出门前，我都仔细检查一遍，把带棱角的物品锁起来，绝不会有打火机的……”

孙玉莲在旁边冷哼一声，朱锐锋目光炯炯地盯着孙玉莲：“你是不是去过平安小区？”

孙玉莲本能地点头，又慌慌张张地摇头：“我没去过。”

“你昨天威胁于萍，说让她的儿子死无葬身之地，她的儿子就死了，你怎么解释？”

孙玉莲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朱警官，我只是吓唬她的，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对一个孩子下手？”

朱锐锋又问了几个问题，孙玉莲一口咬定，这个案子和她无关，她是无辜的，但她的手在哆嗦，身体在发抖，明显心虚。

三

夜色沉沉，朱锐锋开车去了平安小区。赵婕接到电话，已经等在居委会的门口。朱锐锋拿出手机，点开孙玉莲的照片问：“这段时间，这个人来过平安小区没有？”

赵婕看了看说：“我没有见过她，不过你可以把她的照片发给我，我在微信群里问一问。”

朱锐锋点头，把孙玉莲的照片发给她，就开始看平安小区的监控视频。过了半个小时，他在监控视频里看到孙玉莲的身影。她在六月十六号下午三点四十六分走进平安小区，和几个坐在大树下乘凉的老太太说话，又在平安小区里逛了两圈，到处闲聊。四点五十八分，离开平安小区。

就在这时候，赵婕盯着手机，有些激动地说：“朱警官，我们小区有人见过照片上的人，他们马上来居委会。”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来了十多个老太太，她们抢着说话：“朱警官，那个女人说看到于萍偷东西，我们和她做邻居，就要倒霉了，让我们把她赶走。”

“朱警官，我看到那个女人在地下室附近转悠，有点不对劲……”

朱锐锋沉默了，为何孙玉莲否认去过平安小区？拿着拷贝好的监控视频，回到刑警队后，朱锐锋一夜没睡，把监控视频看了几遍。六月十六号，孙玉莲到过地下室门口，从门缝往里面偷看，然后蹲在墙角，不知道干什么；六月十七号，就是地下室发生火灾的时候，孙玉莲没有出现过。

天亮了，朱锐锋来到办公室，法医急匆匆进来报告：“朱队，死者没有别的致命伤，就是死于窒息。打火机上的指纹，和死者的吻合。”

朱锐锋一脸严肃，问法医：“打火机上，还有没有别的指纹？”

法医把指纹鉴定书递给朱锐锋：“还有别的指纹，但被死者的指纹覆盖住，都残缺不全了。”

朱锐锋看了看指纹鉴定书，放在桌上，捏着下巴陷入沉思。这时于萍慌慌张张地跑进办公室：“朱警官，我在孙韬的家里发现了地下室的钥匙，还看到阳阳最喜欢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