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票

作者: 杨卉明

李大爷在省城女儿家刚住了两天,就听说老家远房堂弟生病住院了,他小时候跟堂弟关系最好,比亲兄弟还亲。所以,一听说堂弟住院了,李大爷就嚷着要回老家。眼看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了,女儿就劝李大爷说等过了中秋节再回去,可李大爷说什么也不同意。

没办法,女儿只好赶紧送父亲去火车站,节前的票不好买,只有站票了。

从省城到老家要十多个小时,女人担心父亲吃不消,就说:“老爸,要不我给您买明天晚上的卧铺,咱们还能一起过中秋节。”

李大爷摇摇头,说:“我身体好着呢,站回去也没啥。”女儿实在说不过父亲,就买了一张站票。

因为不放心父亲一个人上火车,女儿就买了一张站台票,和李大爷一起进站。省城到老家的火车还是绿皮车,这几天闹秋老虎,气温也高,车厢里很是闷热。女儿找了一个挨窗的座位,让父亲坐下,说:“您先坐这儿。有人来再说,没人您就安心地坐着。”

李大爷担心地问:“能行吗?我看肯定有人坐。”女儿劝他:“万一呢,人家没赶上火车,或者突然有事,没来得及退票什么的。”

女儿下车后没多久,火车就启动了,所有座位都坐满了人,过道里也站满了旅客。李大爷左等右等,也没有人过来让他让座。李大爷心想:今天还挺幸运,自己捡了个漏。他心情大好,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竟打起了盹。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李大爷醒了,他伸了个懒腰,看看左右站着的旅客,有男的,有女的,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青年站着闭目养神,不像别人那样一直玩手机。李大爷就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发现男青年身材高大,长得也帅气。

这时,男青年睁开眼,发现李大爷在看自己,冲李大爷笑了笑,问:“大爷,您是一个人出门吗,到哪去啊?”

李大爷热情地回应说:“我回老家鹿城。小伙子,你去哪啊?”

男青年说:“大爷,我也去鹿城,我们都是终点站下车。”李大爷又问:“小伙子,听口音你不是鹿城人吧?”男青年说:“我去鹿城看女朋友。”

两个人正聊着,列车员过来查票。男青年忙对李大爷说:“大爷,我去方便一下,等会儿咱们再聊。”说完他向卫生间挤去,经过列车员身边时,他拿出车票给列车员看,和列车员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去了卫生间。

列车员到了李大爷坐的这排,李大爷站起来主动给列车员看车票,列车员没仔细看,笑着说:“大爷,您坐吧。现在还是好心人多啊。”

李大爷有些奇怪,问:“同志,这个座位是不是有人让给我的?”

列车员一边给其他人查票,一边随口说:“您说呢?”

李大爷不好意思地说:“要是这座位有人的话,我就还给人家。”列车员越走越远,还不忘回头说:“大爷,您就放心坐吧。”

列车员离开后,李大爷有些坐立不安,心说自己今天还真是碰到好人了,可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他想把座位让给站着的人,但是没人愿意坐一个老人让出的座位。

几个小时过去了,火车停了一站,这节车厢上来一位大娘,大娘也是站票,就站在李大爷旁边的过道。李大爷对大娘说:“大姐,你坐这儿吧,这座位让给你。”大娘瞧了瞧李大爷说:“谢谢老哥,我不坐。”

李大爷说:“这个座位也是别人让给我的,你坐吧。”

大娘赶紧摆摆手,说:“老哥,看您比我还大呢,我不能坐。”

这句话让李大爷有点不高兴了,说:“我们比一下年龄,如果我比你大,我坐;如果你比我大,你坐。”大娘一听也较上劲了,说:“好啊,一言为定。”

俩人拿出身份证一比,李大爷比大娘大两岁,李大爷想让座也没让成。这时,一个中年人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大娘。

鹿城站到了,李大爷整理行李准备下车。这时,列车员走过来说:“大爷,现在我可以告诉您,是谁给您让座的。”李大爷忙问:“是谁?”

列车员指指站在车厢连接处的男青年说:“就是他。他上车看到您坐了他的位子,啥也没说,后来我来查票,他特意交代我别跟您说。”

下车后,李大爷三步并作两步赶上男青年,说:“小伙子,刚才列车员都跟我说了,原来是你给我让座的,真的非常感谢你。”

男青年淡然一笑说:“大爷,这没什么,年轻人照顾年长者是应该的,不用客气。”李大爷说:“身体再好,站这么长时间也会累的。小伙子,你是好人啊。”

两个人说着,一起出了站,就见一个姑娘对他俩大声喊:“大伯,大伟,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李大爷看见了姑娘,惊讶地问:“玲子,你怎么来了?你认识他?”

玲子是李大爷堂弟的女儿,她是来接男朋友大伟的,大伟正是给李大爷让座的男青年。

玲子问李大爷:“大伯,您这刚去姐姐家住几天,怎么就回来了?”李大爷说:“我这不是惦记你爸的病吗?连中秋节都没跟你姐过,就赶紧买票回来了。”说到这里,李大爷看向大伟,对玲子说:“大伟是个好小伙,玲子你有眼光啊。”接着,他把火车上大伟让座的事情对玲子说了。玲子听了,伸出拳头捶了大伟一拳,说:“还真有你的。”

大伟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红着脸说:“没想到,让座还让到自己人身上了。”

玲子对李大爷说:“大伯,我爸都听您的,我跟大伟的事您得多帮我们美言几句啊。”

李大爷不解地问:“这么好的小伙子,你爸不同意?”玲子叹了一口气,向李大爷说出了原委。

原来,大伟与玲子是大学同学,读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后来,大伟响应国家号召,当兵了,玲子呢,毕业后则回鹿城工作。去年,大伟在抗洪抢险中受伤了,失去了一条腿。今年,玲子和大伟想领证结婚,李大爷的堂弟一听未来女婿是残疾人,说什么都不同意,玲子是铁了心要嫁给大伟,父女俩就吵起来了,这一吵,把李大爷的堂弟气得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

李大爷这才知道大伟失去了一条腿,低头看看,大伟大方地把裤管撩起来,他装了假肢,外人很难发现。

为了给一个陌生老人让座,他自己竟然站了十几个小时。李大爷感慨地说:“大伟啊,我们所有人应该给你让座才是。”

等到了医院,李大爷问堂弟为什么反对女儿的婚事?堂弟拉着李大爷的手说:“哥,你忘了吗?我爸参加抗美援朝,也是被炸掉一条腿,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还有我妈,为了照顾我爸,她付出了多少?我是实在不想让玲子走‘老路’啊。”

李大爷摇摇头,说:“弟弟啊,你活了一辈子,却没有活明白。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太多了,失去一条腿并不会影响什么,我看大伟就很好,这次我着急回来看你,没买到坐票,只买到站票。在车上大伟还不认识我呢,就给我让座,自己站了十几个小时。就冲这个,这孩子就错不了。我听玲子说,他自己创业呢,要搞什么社区养老,有前途啊!”

在李大爷的耐心开导下,玲子的父亲终于同意了两个年轻人的婚事,玲子和大伟高兴坏了,李大爷和堂弟一家一起过了一个特别的中秋节。堂弟悄悄告诉李大爷,他也想通了,觉得自家的军人精神也有传承了。

很快,大伟的社区养老事业就做起来了,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他和玲子举办了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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