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神算

作者: 孔燕

冒牌神算0

清朝灭亡后,全国陷入军阀混战的局面。军阀们为了争抢地盘相互厮杀,兵力受损后,就派人四处抓壮丁。这些军阀见到青壮年就抓,老百姓只好白天躲在山上,晚上再摸黑回家。

单说一个叫刘仁义的汉子,是个机灵人,他觉得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离开村子远走他乡。他连夜背起了行囊,悄悄地出了村。半路上,刘仁义去一棵大树下解手,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蓝花布包袱,里面是一副卦幡子和两本卦书。估计是哪个算命先生落下的,刘仁义觉得怪可惜的,就顺手带在了身上。

到了县城,刘仁义有些走不动了,决定暂时留下来。可他找不到活儿干,只好把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才换来几天口粮。摸摸怀里,他摸到了半道上捡的包袱,可是这东西又不值钱,随手翻了翻,最后牙一咬,豁出去了——冒充一回算命先生,虽说不厚道,可总比饿肚子强。

于是刘仁义在路边把卦幡子一支,吆喝起了“卜卦算命”。说来也巧,刘仁义打小爱听书,听了几年书,他脑子里积攒了不少人物形象和台词,此时他灵机一动,把评书里算命先生的一套套说辞搬了出来。

来算命的大多是想听几句体己话,求个心理安慰,较真儿算得准不准的也不多。刘仁义能说会道,见人下菜碟,专挑别人想听的话说。遇上难缠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也就糊弄过去了。

一天下来,刘仁义说得嗓子眼儿直冒烟,还真赚了几十个铜钱。能混口饭吃,他自此干起了算命的行当。他算命不分贵贱,富人给算,穷人也给算,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一捆柴火他也收。时间长了,来找刘仁义算命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大,竟有了“刘神算”的称号。

这天傍晚,刘仁义正要收摊,一辆马车忽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两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人跳下车,冲刘仁义抱了抱拳,说他们家主人想请刘仁义过去算命,报酬好说。

刘仁义看这架势就知道对方不是普通人家,心知这样的主家不好忽悠,万一被人家识破砸了招牌,岂不是弄巧成拙?倒不如找个由头推了,也省得麻烦。于是刘仁义就说自己给普通人算命还行,贵人的命太金贵,算不了。两人也不接话,听刘仁义说完,一左一右架起刘仁义就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刘仁义慌了。

三人正拉扯着,一个军官打扮的年轻人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厉声道:“住手!”

两个黑衣人赶紧松开手,上前叫了声“陈副官”。

“失敬失敬,手下人不懂规矩,还请刘先生多包涵!”陈副官冲刘仁义抱拳,说话也客气得很。

刘仁义学着洋人的样子跟陈副官握了手,上了马车,这才大着胆子问:“敢问陈副官,您家主人是何方贵人哪?”

陈副官笑道:“我家主人一向爱惜人才,刘先生无须担心。”

刘仁义心想我算什么人才啊,我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这话自然不敢跟陈副官说,于是不再多问,只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仁义听到外面有人叫了声“陈副官”,紧接着马车停住了,陈副官亲自把他扶下了车。

刘仁义抬起头,见眼前是一处高大阔气的宅院,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门口站着两个卫兵。其中一个冲着陈副官敬了个军礼,说:“大帅吩咐了,把人带到书房去。”

竟然是给大帅算卦,刘仁义吓得直哆嗦,忐忑不安地跟着陈副官来到了书房。陈副官叫了一声“小菊”,只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丫鬟进来上茶,陈副官让刘仁义稍等片刻,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几个士兵簇拥着一个体型胖大的男人走进来,男人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

陈副官招呼刘仁义:“快见过张大帅!”

刘仁义赶紧学着戏文里的样子作了个揖:“草民刘仁义,见过张大帅!”

张大帅大大咧咧地在太师椅上坐下,先说了句“免礼”,继而道:“听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不得了!”

刘仁义忙道:“不敢,大帅过奖!”

“你不要谦虚,今天本帅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给我算上一卦!”

接着,陈副官告诉刘仁义,张大帅养了只鹩哥,这鹩哥是一个南洋商人送给他的寿礼。此鸟通体乌黑,毛色油亮。它通人气、说人话,还会唱歌吹口哨,把张大帅爱得不得了。

前几天张大帅带着鹩哥去听戏,听到一半睡着了,鹩哥自己打开笼子飞了,随从们把戏园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张大帅不甘心,安排几百号人马把城里城外的树林子搜了个遍,结果连个鹩哥毛都没找着。张大帅爱鸟心切,听人说刘仁义算卦算得准,就叫陈副官把他请了过来。

“你把我的宝贝找回来,本帅自会重重赏你!”张大帅直起身,眸中闪过一抹寒色,“要是找不回来,哼……”

“是是是,草民定当尽心竭力!”刘仁义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张大帅说完就走了,留下几个人守着刘仁义,等他一算出鹩哥的位置就立刻去找。

刘仁义要来纸笔和卦筒,装模作样地测算。晃卦筒的时候,他不小心把笔晃了出去,正好滚到太师椅下面。他起身去捡,只见椅子腿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印子。正好小菊进来添茶,刘仁义就问她这印子是怎么回事。小菊说是小金豆啃的,刘仁义就问小金豆是谁。

“小金豆就是大帅养的鹩哥呀!”小菊大着胆子说。

原来这鹩哥聪明伶俐,就是有个坏毛病,爱啃木头。说来也奇怪,帅府里这么多桌子椅子它不啃,专啃大帅书房里的这张太师椅。大帅把它当宝贝,舍不得打骂,也就由着它了。

刘仁义灵光一现,立马掏出几个铜钱给小菊:“姑娘,你帮我打听打听这椅子是谁送来的。”

小菊道:“不用打听,我就知道!这椅子是个南洋商人送给大帅的寿礼,去年和小金豆一起送过来的,说是坐着大船从海上运过来的,抬进门的时候还盖着红绸子哩!”

刘仁义立刻让人把陈副官叫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陈副官当即带着一伙人马出了帅府。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陈副官带着鹩哥回来了。张大帅对刘仁义赞不绝口,夸他神机妙算,是诸葛亮转世。

原本刘仁义一眼就认出来,那把太师椅用的是上好的黑檀木。听说那鹩哥只爱啃这黑檀木椅子,又听小丫鬟说了椅子的来历后,他心里一盘算,那鹩哥八成是思念旧主,飞回旧主家了,于是让陈副官去南洋商人家找,果然找到了。

张大帅赏了刘仁义一百个银圆。刘仁义道了谢正想走,张大帅却叫住他:“且慢,你有这般好本事,在街上摆摊未免可惜了。本帅向来爱惜人才,你就留下吧!”

“这……”刘仁义一哆嗦,心想自己连蒙带猜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要是留下来,保不齐会露馅儿。

此时,陈副官小声说:“刘先生,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刘仁义抬起头,见张大帅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心知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说:“谢过大帅!”

刘仁义留在帅府后,张大帅按照文职军官的标准,拨了两个小兵供他差遣,进进出出很是威风。平日里,张大帅经常找他测个字、给客人们看个手相。来往帅府的大多是戎马出身的大老粗,刘仁义专拣荣华富贵、升官发财的话说,听得那些人心花怒放,给了不少赏银。

这天腊八,眼看快过年了,刘仁义出门置办年货。在街上逛完正好晌午,他也饿了,就找了个小吃摊,要了馄饨包子。刚要开吃,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哪儿来的叫花子敢偷东西?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紧接着就是挨打的哀号声。刘仁义叫来伙计一问,原来是个要饭的想偷食客的包子,被抓了个正着。这食客是个壮汉,把要饭的打得惨叫连天。

刘仁义于心不忍,上前掏出一把铜钱把那食客打发走了,又另买了一笼包子,亲自给那个要饭的端过去。

那要饭的抬起头,刚看了刘仁义一眼,就大叫起来:“仁义,是我,我是大林啊!”

“大林?”刘仁义先是一愣,随即认了出来,这要饭的竟然是他的同乡大林。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三年前村里来了个客商,找人去山西干木工活儿,因为给的工钱多,刘仁义的哥哥刘仁达和大林也去了。两人走后音讯全无,刘仁义还托人去山西打听过好几次,都没有消息。想不到今天再见面,大林竟然变成了乞丐,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如今是什么模样,刘仁义赶紧问大林。

想不到这一问,大林竟放声痛哭:“我们到了山西没多久,那边就打仗了,老板算了工钱,让我们各自回家。回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土匪,我和仁达哥好不容易快到咱们县城了,谁知遇到了一伙官兵。仁达哥让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他去把官兵引开。哪想到我刚爬到树上,官兵就追了上来,一个骑马的军爷拦住仁达哥,一枪就把他给打死了……”

“啊——”刘仁义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大林又说:“那骑马的是个当官的,心狠手辣,打死人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说这就是当逃兵的下场。他分明就是血口喷人,我和仁达哥都是老实本分的手艺人,连枪都没拿过,怎么就成逃兵了呢?”

刘仁义听得目眦欲裂,恨不得把打死哥哥的恶人生吞活剥,发誓要给哥哥讨个公道。大林却摇摇头,说他们当兵的有枪有炮,小老百姓哪惹得起。

刘仁义想了想,说:“我如今在大帅府当差,大帅待我不薄,我去求他,只要他肯帮忙,杀我哥哥的人肯定能找出来。”

听说大林现在睡在破庙里,刘仁义想帮他找个住处,可随身带的钱不够,他就领着大林去帅府取钱。两人刚到帅府门口,就见一队人马大呼小叫地冲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男。刘仁义认得这人是张大帅的小舅子,姓胡,平日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人送外号“胡霸天”。

这时,大林突然停住脚,像见了鬼似的指着胡霸天道:“是他!就是他打死了你哥!”

刘仁义大吃一惊:“你确定是他?”

大林咬牙切齿道:“就是他,他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鼻梁骨直到下巴。”

刘仁义心一沉,杀害哥哥的凶手找到了,可他是张大帅的小舅子,自己不过是个算命的,还是个冒牌货,张大帅能为他出头吗?

安顿好大林,刘仁义回到帅府,越想越难过。父母早死,全靠哥哥既当爹又当娘把自己拉扯大,如果不能帮哥哥报仇,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黄泉见父母?这么想着,刘仁义心一横,起身穿好衣服直奔张大帅的住处。

却说张大帅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他有个宿敌钱司令,兵强马壮,势力渐起,经常上门挑衅。两军交战几次,张大帅赢少输多,损失了不少地盘和兵马。此时张大帅正在喝闷酒,听说刘仁义求见,直接挥手说不见。

陈副官劝道:“大帅,刘先生深夜求见,肯定是有什么紧要事,若是得了什么对我军有利的天机……”

张大帅听陈副官这么说,就改口说见吧。想不到刘仁义一进门,就说他哥哥被胡霸天打死了,要张大帅主持公道,严惩凶手。

张大帅听完破口大骂:“狗奴才!反了你了?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本帅念你找回鹩哥有功,赏你口饭吃,你不知道感恩,竟然蹬鼻子上脸教训起本帅来了!要怪就怪你哥哥不长眼,偏偏撞到我小舅子的枪口上。哼,一个小木匠,死就死了,也敢跟我讨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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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话不能这么说,我哥哥虽然是个小木匠,可也是一条命,求大帅明辨是非啊!”刘仁义苦苦哀求。

“去你的!”张大帅酒劲上来,抡起拐杖打了刘仁义好几下,还不解气,又叫卫兵把刘仁义拉下去打了二十军棍。

刘仁义被打了个半死扔回房里,府里的人见他在大帅跟前失了宠,都躲得远远的,只有陈副官还算仗义,偷偷请了大夫给他治伤。

大仇未报,反落了一顿毒打,刘仁义不禁郁闷。这天晚上,他正坐在房里发呆,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陈副官。

刘仁义忙把对方请进屋,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荷包,说:“陈副官,里面有两百个银圆,请你收下。我想求你帮个忙,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帮我逃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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