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的老爹

作者: 王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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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叫陆桥的贫苦学子,经十年寒窗之苦终登金榜,在朝中做了御史,又被丞相的女儿芸娘看中,成了丞相家的乘龙快婿,真是羡煞旁人。

陆桥与芸娘一直很恩爱,转眼过了一年,到秋末天气变冷,芸娘找出一件棉袍给丈夫穿上。陆桥穿上锦袍,却突然叹了口气。芸娘问他怎么了?

陆桥犹豫了一下,才说:“夫人,穿上这件棉袍,我就想到我心中许下的一个愿未了,所以才有此叹。”

芸娘说:“这又有何难,不知你向哪路神许了愿呀?明天咱们进寺还愿就是。”

陆桥却说:“我没向神许愿,只是向家乡的乞丐许下的愿。”陆桥便对芸娘说了一段往事。原来,当年陆桥寒窗苦读的时候,家里穷得三餐不继,食不果腹。他每天饿着肚子坚持读书。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到外面找点野菜充饥。

这一天,陆桥实在是饿坏了,到外面去找食物,走在路上就昏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桥洞里。一个披散着头发,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在一个破瓦罐里煮着什么。

老乞丐见他醒来,把那个瓦罐拿过来,将食物盛到破碗里。

陆桥一看,里面是一些菜渣,还有碎干粮,这都是老乞丐在外面讨来的,做成的杂烩粥。

喝了两碗杂烩,陆桥一下子精神起来。

此后,那个老乞丐在外面要了饭,就把最好的悄悄放在他门外,陆桥在屋里饿了,打开门来就会见到乞丐留给他的东西。有时候,还有几文钱,正好可以买纸笔。

陆桥暗下决心,等将来自己发达了,一定好好报答那个乞丐。

芸娘听后很感动,说:“相公,还犹豫什么,那个乞丐对你这么大恩情,我们养他一辈子也行呀。”

陆桥却又说,他金榜题名后,想找那个老乞丐,再到那个桥洞里,早就没人了,他到处找,也找不见老乞丐的踪影,就好像老乞丐故意在躲着他似的。他就是想报答,也没处报答了。

芸娘就问陆桥:“那你又想还什么愿呢?”

陆桥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陆桥的家乡是个穷县,乞丐也多,现在天渐渐冷了,那些乞丐应该正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时候,他回家乡向所有的乞丐舍粥赠衣,如果那个老乞丐还活着,就会喝到他舍的粥,穿到他赠的棉衣,这样也等于他报答了老乞丐当年的恩情了。

芸娘很支持陆桥的想法,并说:“这事宜早不宜迟,再过几年老乞丐死了,岂不是终生遗憾。”

陆桥马上就给皇上写了一道奏折,把自己要向乞丐还愿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写出来。

没想到,皇上看了奏折也很感动,让他即日回乡还愿。

陆桥一回到家乡,就架起六口大铁锅,开始熬粥舍粥了。

乞丐们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有拄着棍子的,有相互搀扶着的,很是凄惨。陆桥暗中观察,想在乞丐中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但找来找去,脸上却有了些失望的神色。

陆桥一连舍了十几天的粥,也观察了十几天,却没找到他想找的人。

等棉衣赶制成了,陆桥便吩咐把棉衣分给前来喝粥的乞丐。他却从中挑出一件最好的棉衣,悄悄地挂在一座叫“七泷桥”的桥下。

陆桥每天都到“七泷桥”下看,那件衣服被人拿走了没有,可每次都见那件衣服还在那里挂着。陆桥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眼泪不禁流了下来。可能是这几天太劳累了,陆桥眼前一黑,一下昏倒了。

等陆桥再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芸娘守在他床前。芸娘说:“相公你吓死我了。”

陆桥没说什么,一直叹气。

芸娘又说:“相公,我已看出你有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屋里就他们两个人,陆桥就说:“夫人,难为你不嫌我是贫寒子弟,委身于我,又一路跟我到这里来,可我有一件事却隐瞒了你……”

陆桥不吐不快,把事情说出来。原来,在陆桥寒窗苦读的时候,的确是有一个乞丐在默默地支持他,而那乞丐正是他父亲。

陆桥的母亲死得早,他父子二人相依为命,陆桥从小就在父亲的敦促下进学堂里读书。可家里因为一场变故一贫如洗,父亲便到外面要饭,却让他在家好好读书。

陆桥读书几年,渐渐萌生了要进京考取功名的想法,而在外面要饭的父亲,是他功名的最大阻碍。朝中早有规定,凡是乞丐、戏子、妓女的后代,都没有资格进入考场。

一次,父亲要饭回来,他吞吞吐吐地说:“父亲,我想考取功名!”

父亲明白了,叹了口气说:“孩子,我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以后我们就不是父子了!”说罢便老泪纵横,离他而去。

从此,隔几天他的门前总会出现一些干粮,有时候还有几文钱,父亲却从不与他见面。

有时候陆桥实在想父亲了,就到处找他,有一次他在七泷桥下的桥洞里见到了父亲。父亲却不认他。再往后,父亲更是有意躲着他,想见父亲一面就更难了。直到陆桥赶考回来,都没见到父亲一面。

陆桥此次来舍粥赠衣,其实就是为了父亲。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一定会来喝粥,到时候他便能见到父亲。可这些天来,父亲却一直没有露面,并且他挂在七泷桥上的衣服也无人去拿……

陆桥对芸娘说:“看来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真不孝呀,为了功名竟然不要父亲,我不配做这个御史呀。”

陆桥在家乡舍粥赠衣,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陆桥带着夫人准备回京了,他做了一件很有功德的事,全城的乞丐都感念他,可他脸上却看不出有多高兴。

陆桥回到京城,每天都忙于公务,父亲的事也渐渐淡忘了。

这天,陆桥忙到深夜,突然感觉今夜少了点什么,是更夫的梆子声。以前每天夜里都会有更夫在他窗下敲梆子,无论刮风下雨,从不延误。他也习惯了听梆子声,只要一敲二更的梆子他就上床睡觉,到梆子敲五更的时候起来上早朝。可今天晚上却没了那梆子声。现在他也不知道是几更了,约莫着天也不晚了,明天起来还要上早朝呢,只好上床睡了。

陆桥这一觉睡得很香,等醒来,天已麻麻亮,他一下就坐起来。看天色好像五更已过,可别误了早朝。陆桥赶紧穿好衣服洗漱了一下,又忙叫轿夫备轿。

陆桥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轿子,问怎么回事?才知道府门还关着呢,出不去。

以前,每天他出门早朝的时候,大门都是敞开的,今天是怎么了?陆桥就吩咐手下,快去找钥匙。过了会儿,一个家人才跑过来,把门打开。

陆桥紧赶慢赶总算没耽误了早朝,等上完早朝回来,夫人见他精神不好,就问他。陆桥便把今天早上的事说了。

夫人才说:“昨天晚上,那个负责打更开门的老人突然病了,我安排了一个年轻人,因他贪睡,才出现了这事。都是我没安排好,差点耽误了相公的大事。”

陆桥就问:“那个打更的老人,现在怎么样了?”

芸娘神色凝重地说:“他得的是麻风病,人不得靠近,为了不传染别人,已经把他安顿在一个荒庙里,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的命了。”

陆桥感到惋惜,这几年每晚只听到梆子响,却从没见过老人,想见的时候他却得了这病……

没过几天,芸娘说:“那个打更的老人,昨天死了!”

陆桥就说:“这几年他打更没耽误一次事,一定要好好收殓他。”

芸娘说:“老人无亲无故,我用一副好棺材把他装殓起来,等日后再找个安葬的去处。”

陆桥在御任上,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这三十年里,他弹劾朝中违法乱纪的官员,官场风气有所改善。一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也有所收敛。

陆桥老了,便向皇上上疏,要告老还乡,回家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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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芸娘对陆桥说:“相公,我们回家,还得带上一副棺材!”

陆桥疑惑地问:“带棺材干什么?”

芸娘又说:“相公还记得多年前那个为你打更的老人吗?他死后棺材一直安置在破庙里,这次我们一定要带上。”

陆桥有些不快:一个老人,把他安葬了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带走呢?

芸娘看出陆桥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其实,那个老人还有个儿子,就是相公你呀!”

陆桥这一惊非同小可,说:“你是说,他是……”

芸娘对陆桥说了一件事:

陆桥还愿回家没几天,芸娘在路上碰到一个饿昏了的乞丐,乞丐昏迷不醒,嘴里地还喊着“桥儿”。

等老人醒来,芸娘再三追问,老人才说自己是陆桥的父亲。他明白儿子舍粥是为了引自己出来,却怕儿子与他相认,坏了前程,宁可饿着也不去。芸娘没告诉陆桥,她把老人带回府里。本想给他养老,可老人却不想闲着,为儿子打更守夜,早起开门,一干就是好几年……

老人病重之后,芸娘想叫陆桥与父亲相认,却又想到:陆桥在御史位子上,职责重大,要是父子相认,陆桥要不要为父亲出殡?

陆桥这些年得罪了很多官员,让人知道御史有老爹,便叫人家抓住把柄,他的御史也做不成了。如果没有了像陆桥这样的御史,朝中风气败坏,贪腐之风盛行,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芸娘跟陆桥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便决定不与儿子相认。

陆桥知道真相后,便向朝廷上奏,把自己老爹的事如实奏明,要朝廷降罪他这个不孝之子。

哪想,皇上不但没降罪,反而把陆桥的孝行诏告天下,大加表彰,赏他黄金千两,让他好好安葬父亲。皇帝还下了道圣旨,废除乞丐子孙不能考取功名的规矩。

陆桥和夫人带着父亲灵柩回到家乡,他看到乞丐比以前更多了。

原来,今年大旱,庄稼歉收,乞丐自然多了。他就把皇上赏给自己安葬父亲的银两都拿出来,在县衙门前摆开铁锅舍粥。而父亲却很简单地安葬了。

他想,当年父亲也没有饭吃,为了一口饭到处讨告。让那些乞丐有饭吃,这是对父亲在天之灵最好的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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