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同骨肉

一、逃走和尚留下庙

老马勤扒苦做几十年，攒下一笔钱，足有五十万。这年他正好五十岁，在妻子的鼓励下，准备用这笔钱创业。

哪知道出师不利，刚下海试水，这笔钱就被人骗走了。

老马急啊！他钻天打洞，追根究底，跑了大半个中国，钱也没找回来。妻子看他人都脱了形，心疼得不行，就劝他算了，钱到了骗子手中，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不可能要回来了。可老马倔脾气一上来，就是不信这个邪，一定要找到那两个骗子，就算要不回钱，也不能让他们再祸害别人。

他花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在一个叫云和的小镇子上追到了那对骗子夫妻。老马二话不说，马上就到当地派出所报警，证据确凿，警察直奔骗子家，但只抓到了骗子丁明，丁明老婆张翠兰当时不在家，她回来时远远看见丈夫被押上警车，吓得转头就逃，连家里刚满月的儿子也不要了。

警局里，丁明承认和老婆张翠兰一起骗了老马五十万元，却把责任一股脑全推给张翠兰，还说钱都在张翠兰手里，只要找到张翠兰，老马的钱肯定一分不少追回来。

只要找到张翠兰，就能结案，老马被骗的五十万才有可能追回来，但张翠兰自从在家门口侥幸逃过警察追捕后，一直踪影全无。

警察把张翠兰可能会去的地方过筛子一样过了个遍，又顺藤摸瓜找了很久，仍然一无所获。最后，丁明因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且数额巨大，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老马心里这个急啊！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丁明夫妻，为了追回被骗钱款，这几个月他一直待在云和镇，眼看丁明被判刑，张翠兰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踪影。

派出所王所长找到老马，对他说：“你这样一直待在云和镇也不是个事啊，你看是不是先回家，等我们抓到了张翠兰，再通知你过来？”

老马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摇摇头，坚决地说：“开始我也是毫无头绪，结果还不是找到他们了？现在，我心里有底，她张翠兰能跑到天边去？她人是逃了，但她把刚满月的儿子丢在家里，不论她心多狠，我不信她能狠下心不管自己的亲骨肉！我就在这守着，一准能守得到她回来！”

王所长看看老马已经两鬓斑白的头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那好，你去派出所办张暂住证吧。”

于是，老马就在丁明家附近租了间小房子，死死地盯住丁明家，特别是晚上，两只眼睛像两只灯笼，生怕张翠兰突然在深更半夜溜回来，要是抱着孩子跑了，那就真难找了。

盯了几天，老马看出些门道来了，这丁明家眼下只有丁明的弟弟，名叫丁军，还在上高中，张翠兰丢在家里的婴儿就是他在照顾。他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懂得照料婴儿，他手忙脚乱，连学也没法上了，围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六神无主。

这丁明做了缺德的事，免不了人嫌狗不待见，他们家没人缘，大家见了丁家人都绕着走，丁家的事不论大小，哪怕搁眼前了，都装作没看见。这不，张翠兰丢在家里的婴儿，整天哇哇哭闹不休，却没一位邻居上门问一声或看一看，更没有人愿意上来搭把手。婴儿动不动就哭闹，没有人当一回事。邻居不当回事，老马却上了心。

二、丁军托孤

一个刚满月就离开妈妈的孩子，几个月来一直是一个半大孩子在照顾，万一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张翠兰没了牵挂，那就真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老马决定帮丁军照顾婴儿。

这天，婴儿又在哇哇大哭，丁军抱着孩子，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打转，嘴里急得直哼哼，老马装作路过，在院门口停下来，问丁军：“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老是哭啊？”

丁军腾出手，擦一把头上的汗，说：“我也不知道哇！”

老马拍拍院门，示意丁军让他进来。丁军开了门，老马进来接过孩子，奇了怪了！孩子一到他手上，立马就不哭了！

老马对丁军说：“孩子要这样抱，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背，他很快就会安静下来。”丁军连连点头。

老马一摸孩子的额头，滚烫，再翻开襁褓一看，只见孩子浑身布满红疹子，忙说：“怪不得孩子一个劲儿地哭，他这是病了，病得不轻呢！”老马抱着孩子，拉上丁军，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做下来，医生问婴儿平时都吃些啥，丁军说：“以前他吃母乳，自从他妈妈走了，没东西吃了，只好买奶粉冲泡给他喝。”

医生看一眼化验单，说：“这孩子不能喝牛奶，他牛奶过敏。以后让他喝豆奶吧，平时再给他熬点稀饭，里面搁些肉松或放点肉末，增加点儿蛋白质和膳食纤维。”

吃了医生开的药，孩子身上的红斑逐渐消退，精神也慢慢好起来。可是，每天要给孩子熬粥，这可把丁军难住了，他自己一日三餐全是泡面，哪有本事照顾孩子？这些事，他只能两手一摊：啥都不会！

忽然，他看到抱着孩子的老马，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他眼睛眨巴两下，凑近老马，先跟老马套近乎，问老马哪里人，来这里做什么。老马自然不会把老底告诉丁军，只是应付了几句。末了，丁军说：“大哥，一看你就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帮我一个忙？”

老马问：“什么事，你说。”

丁军说：“我是学生，我哥让我照顾小侄子，可我啥也不会，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搬到我家来住，我不收你房钱，也不收你饭钱，只要你肯帮我照顾一下小侄子半个月，半个月期满，我期末考试正好完了，放了寒假，你就可以走了。”

老马正想着怎么离孩子近点呢，当下就同意了。

老马在丁家住下后，想教丁军怎么做简单的饭菜，特别是烧饭、熬粥这类基础的家务，丁军开始还愿意学，可一下手就燎了一串水泡，就再也不敢来锅边了。老马烧的饭菜，比泡面好吃多了，他也就乐享其成。

遇上小侄子哭闹时，他也想上去抱抱，但孩子到了他手上，哭得更响。老马呢，毕竟是带过孩子的人，虽然性子倔，认死理，但做事非常细心，孩子一哭，是饿了，冷了，还是想抱，还是纯粹闹情绪，他都门儿清。所以孩子到了他手上，就妥妥帖帖的，几天下来，他越做越顺手，就像回到二十多年前刚当爸爸的时候，他开始喜欢这孩子了。

半个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这天，丁军拎着一大包东西从学校回来，还带回几包小菜，他开了一瓶白酒，对老马说：“大哥，今天你正好做满十五天，我要请你好好喝一杯。”

老马不想这么早离开丁家，他天天守着张翠兰扔在家里的孩子，竟然守出感情来了。丁军这一番举动，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于是，他弄了几个热菜，和丁军吃吃喝喝起来。

不知不觉间，几盘菜见了底，一瓶高度白酒也见了底。老马出门在外，很久没这样喝酒了，一不小心就喝了个头重脚轻，到床上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起身一看，孩子还躺在自己身边，丁军却不见了踪影，再一细看，看到了丁军为他留在桌上的字条——

大哥，你是个好人，我家的这点破事，是我挑不起来的千斤重担，这么小的侄儿让我养，我既没把他养大的本事，又担不起责任，他在我手里就是死路一条。思前想后，我觉得只有你才养得活这个孩子。现在，我把房子和孩子都留给你，房子你可以一直住下去，你把侄儿养大了，他就是你儿子，应该喊你爸。这件事，我替我哥做主了。

从今天起我四海为家，外出打工，绝不会回来打扰你和侄儿的生活。你要是觉得生活不便，带着侄儿离开，也没有任何问题。

总而言之，我侄儿就交给你了。我哥我嫂子如果知道，他们也一定会同意的！

这纸留言惊呆了老马，这么小的孩子交到他手上，那可是天大的责任。想到这里，他抱着孩子，拿着纸条，来到派出所。

接待他的是王所长，王所长想了想，觉得应该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福利院的赵院长了解情况后，说福利院收养孩子的第一个条件得是孤儿。这孩子父母都在，还有个叔叔也十好几岁，不符合收养条件，让他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王所长有点抓瞎，这一下到哪里去找可靠的人来收养这个孩子！还是老马有主意，他想靠这孩子引出张翠兰，于是说：“孩子我可以代养一段时间，直到你们找到合适的人。”

王所长喜出望外，一拍大腿：“好！孩子你先养着，最多三个月，这段时间，你就是孩子的监护人，可以住在孩子家。我这就给你办暂住证！”

就这样，老马带着孩子在仁和镇住了下来。

三、不速之客

老马大半年没着家，还在云和镇替别人养孩子，他妻子不放心，找他来了。

当她看到老马把别人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他自己却邋里邋遢都没个人样，心疼得眼泪直掉，说：“这钱咱不要了，回家去！”

老马摇摇头：“我们几十年的血汗钱，哪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一定得要回来。”

接着，他跟妻子解释说：“只要张翠兰的孩子在我身边，她一准会回来找孩子。”

妻子听老马说得有道理，又知道他八头牛也拉不回的倔脾气，只好依了他。陪老马住了半个月，才回了老家。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月，老马去找王所长，问他找没找到收养孩子的人。

王所长摇摇头，说：“丁明、张翠兰两口子，在镇上名气太臭，没有人肯收养他们的孩子。老马，要不你再辛苦辛苦？”

老马说：“一时找不到人我继续养着也可以，但我也不能坐吃山空，能不能帮孩子联系一家托儿所，白天我出去工作，赚点钱才能养好孩子。”王所长说：“没问题，我这就帮你联系镇上的幼托所。”

因为王所长事先打了招呼，托儿所同意这孩子入托，因为孩子太小，加了点托儿费，每个月要交三千元。老马虽然没有钱，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

托儿所的所长接过老马填的入托表，眉头皱了起来，问：“你姓马，怎么这孩子姓张？叫张诚？”

老马连忙解释：“这孩子随他妈姓，他妈就是云和镇的，叫张翠兰？”

“张翠兰？”所长意味深长地看了老马一眼，没有吱声。

就这样，老马白天出门扛大包，下班去幼托所接孩子，在这里他没有朋友，只有他和孩子。

这天，他接好孩子刚到家，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凑过来，递上一根烟，笑嘻嘻地说：“大哥，我叫刘双全，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方便进屋说吗？”

老马看他一眼，说：“屋里乱得很，有啥事你就在这说吧。”

刘双全略一迟疑，指指老马怀里的孩子，说：“大哥，你一个大男人带这么小一孩子，不容易，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你能不能把孩子交给我，要多少钱，你开个价，一切好说。”老马白了他一眼：“这种事，免谈！”说完头也不回，进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送孩子上托班时，再三叮嘱所长：孩子必须由他亲自来接，此外任何人都不能接这孩子！所长知道干系重大，说：“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接孩子我只认你！”

傍晚老马回家时，在门口遇上刘双全，刘双全还是摆出一副笑脸，说：“大哥，我知道你是被骗了五十万才管这孩子的。这样吧，孩子给我，五十万我一分不少交给你，总可以吧？”本不想搭理他的老马听了这话忙停住脚步，转过身问刘双全：“你怎么知道我被骗了五十万？”刘双全笑嘻嘻地说：“我不仅知道你被骗了五十万，还知道这孩子的妈妈叫张翠兰。”

这句话让老马两眼放光，他盯着刘双全，说：“原来你不是人贩子，是张翠兰叫你来的吧？你回去告诉张翠兰，她想要孩子，就亲自回来接孩子，我拿回自己的钱就走人。”

刘双全“唉”了一声：“这不是一回事吗？你拿到钱就成，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想那么多？我从你手上收钱，再把孩子交给你，我就变成了贩卖儿童，我找谁说理去？”

刘双全还是不死心，拿出一张银行卡，说：“这里有六十万，比你被骗的钱多了十万，你把孩子给我，这钱就全是你的，马上就能回家了！”

老马看着刘双全，说：“你还是赶紧走吧，回去告诉张翠兰，只要她回来，我保证不为难她，我只要自己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