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粉丝养成记

一

郝瀚和妻子林雪决定回趟老家，看看孩子和老妈。掐指一算，俩人忙忙碌碌，竟然都快一个月没见到孩子了。

经过一家儿童潮品店时，俩人决定给孩子买身新衣服。进店挑了半天，林雪忽然拿起一件童装对郝瀚说：“你看这衣服上的娃娃，像不像咱家鱼鱼？”鱼鱼是他俩给孩子取的乳名。郝瀚觉得好笑，自家孩子怎么会被印在衣服上呢？然而，他打眼一看，傻眼了，这不是鱼鱼是谁嘛？这张照片还是他的手机壁纸呢。只见衣服上还写着几个字：“鱼鱼宝宝”。

导购小姑娘走过来，礼貌地说：“两位真有眼光，也是鱼鱼宝宝的粉丝吧？”

“啥粉丝？这是我家孩子！”林雪一脸疑惑地回答小姑娘。

小姑娘顿时一脸蒙，直到郝瀚拿出手机里一家三口的照片给她看，那小姑娘急忙说了一声两位稍等，便拨通了一个电话。

片刻，就见一个胖子匆匆赶来了，自称店主，对着郝瀚夫妻又点头又哈腰，说：“小本经营，蹭你家鱼鱼宝宝的热点，就为吃口饭。请两位高抬贵手，这批衣服你们要是不乐意，我们就不卖了。或者，两位开个价，能不能将版权授权给我们，一口价，两万！”

这几句话更让夫妻俩一头雾水。片刻，郝瀚先反应过来，说：“你想购买我家鱼鱼的肖像版权，使用到你们的产品上？”店主搓着手连连点头。

林雪疑惑地说：“我家鱼鱼就是一个普通宝宝，能带动你们产品的销量吗？”

那店主把手一拍，喊道：“哎哟，二位这玩笑开大了，一百万粉丝的鱼鱼宝宝，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宝宝呢？现在全国哪个宝妈奶爸不知道鱼鱼宝宝？既然二位已经到这里了，我就给厂家说一声，只要你们把版权全权给我们，我保你们至少拿到这个数，还不算后期分成！”说着伸出五个手指头。

至于这五个手指头是五万，五十万还是五百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两口子不相信自家孩子怎么就成了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小网红？

店主拿出手机，翻到一个页面，说：“我可是鱼鱼宝宝的忠实粉丝。”

郝瀚和林雪接过手机一看，好嘛，果然有个叫“鱼鱼宝宝”的视频号，那些视频的主角正是自家的孩子鱼鱼！再看粉丝量，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有一百五十万！我勒个乖乖！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小明星啊！

林雪和郝瀚二话不说，赶紧开车往乡下赶去。店主还在后面追着高喊：“六万怎么样？七万！八万！哎，你们别急着跑啊，咱可以商量嘛！”

一路上，两口子争论个不停。鱼鱼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林雪埋怨郝瀚当时不该把孩子送回老家去。正是孩子认知的黄金阶段，婆婆那种低端的教育方式，会把孩子带偏。郝瀚反驳说靠谱的保姆不好找，可能让自闭的孩子受虐待。

争争吵吵，车子开到了老家村子附近，没想到村前竟然堵起了车！

他们正纳闷，却见外面有人敲他们的车窗，说道：“停多久？一小时五块！不开票！”

郝瀚抬头一看，这不是邻居牛囊叔嘛。牛囊叔也认出了郝瀚，说：“你们回来得刚好，快下来替你妈做个决定！”

郝瀚蒙了，问道：“啥决定？村里出啥事了？咋停了这么多车！”牛囊叔说：“还不是拜你俩所赐嘛！最近天天都这样，都是奔着你家鱼鱼来的。”

“拜我俩所赐？还奔着鱼鱼？鱼鱼咋了？”林雪追问。

这下轮到牛囊叔疑惑了：“咋？你俩不知道鱼鱼现在有多火？”郝瀚和林雪一起摇头。

这时，一旁推着一车雪梨在卖的牛囊婶说：“他俩知道个啥，估计连娃长啥样子都忘了！”牛囊叔训斥起了牛囊婶：“要不是这几天，咱村那些水果还不知道滞销到猴年马月！”

牛囊嫂嘟囔着说：“还真是，多亏鱼鱼的影响力给咱村带的货，解决了咱的大问题！”

“啥？带货？”郝瀚更蒙了。自家四岁孩子都会电商带货了？牛囊叔说道：“对，你们城里人能懂网上这些时尚的东西！”

眼看这车是进不了村子了，夫妻俩干脆下车步行。还没进村口，冲出来一个小伙子喊道：“喂，你们是哪家媒体的？预约了吗？”

原来是二叔家的明军。看清了是郝瀚夫妻，明军立刻换了笑脸，小跑到郝瀚跟前，说：“瀚哥，有空回家看鱼鱼来了啊。可惜啊，你俩今天有空，但鱼鱼没空！你们看看这时间，十点到十一点有五家，十一点到十二点是鱼鱼休息的时间。你妈这经纪人说了，这期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约。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晚上十点……啧，你俩的预约得排到后天……”明军拿着一个小本本念着。

“我俩见个孩子还得预约？你没问题吧？”林雪哭笑不得。

“没招哇，咱鱼鱼现在太火，想蹭流量的人太多。要不你们现在给你妈打个视频，看看娃睡觉得了，改天再约呗！”夫妻俩也懒得和明军纠缠，好不容易进了村，就发现跟赶大集似的，一些不知道从哪来的网红在直播唱歌跳舞耍宝，一边的村民趁着直播在卖农产品，一打听，他们都是蹭鱼鱼宝宝的热点来了。

怪了，自家鱼鱼这是咋了，凭啥火成这样子？

二

终于进了家门，郝瀚看见老妈抱着鱼鱼在吃饭，一边有一伙拍摄团队正在忙着拍摄。

看见儿子和媳妇回来了，老妈急忙抱着鱼鱼站起身，说：“哎呀呀，可算回来了！我给你们发了多少视频，留了多少言，咋不回复啊？”

郝瀚和林雪面面相觑，这才想起，老妈经常会给他们打电话发视频，俩人工作忙，觉得老妈的事无关痛痒，也就习惯不回复了。

“赶紧的，这几天都是谈合作的，妈根本不懂这些，你俩看咋办！”老妈说道。

拍摄团队中的一个大背头男人来到郝瀚身边，笑嘻嘻地说：“我来自一家儿童玩具服装厂，我们也经营游乐园，准备过阵子投放市场，想和鱼鱼宝宝合作。”

到此刻，夫妻俩基本猜出了谜底。自媒体时代，爆火爆红的好运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宝宝代言一个月一百万！后期产品投放市场以后，卖得好，咱续签！还能分成！”大背头继续说。

一百万！这可是两口子不吃不喝工作好些年的钱呐！

林雪摇摇头说：“我家孩子有自闭症，可能不太适合面对这些合作。”作为母亲，林雪为孩子考虑得更谨慎。

大背头笑了，说：“免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玩最高级最有意思的玩具，您觉得孩子还能自闭吗？”然后，他靠近夫妻俩，低声说，“总比你妈独自在老家带孩子好吧？老太太能治愈自闭症？”

郝瀚和林雪有点儿动摇了，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要不，咱先试一个月！期间，我们再看看其他家有啥合作的。”郝瀚说。

老妈皱着眉说：“啥？你们决定和他们去城里合作？那，我和娃咋办？”

林雪说：“妈，我们这不是替你做出决定了嘛！这也是目前最好的一个选择！”

既然儿子和媳妇做出了决定，当妈的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几个人当场签了合同。到了下午，夫妻俩就带上鱼鱼回城了。临别的时候，鱼鱼哭着喊着要奶奶抱，根本不让夫妻俩碰一下，老妈也哭得跟个泪人一般。郝瀚安慰着，“妈，您放心，城里的条件比乡下好多了，更适合咱鱼鱼！”

接下来的日子，郝瀚夫妻也不上班了，每天带着鱼鱼，开始了和商家一个月的代言合作，一百万就这样掉进了他们碗里。后面的各种合作还多得是，夫妻俩决定抓住机会，好好发个财，改变他们的人生。

商家还借着鱼鱼的热点开了一个自媒体运营号，线下线上同步合作，毕竟这类网红宝宝线上的吸金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这不，鱼鱼代言各种儿童零食，糖果饼干小果冻是想吃啥随便吃；代言儿童服装，又帅又酷的衣服把鱼鱼包装得更像一个小明星了。还有高级游乐场的代言，鱼鱼是想玩啥就玩啥。

但鱼鱼是个自闭症患者，期间各种状况频出。不是不配合工作人员到处找奶奶，就是自导自演和小塑料模特打仗。到了游乐城，他能和塑料玩偶说上一天的话。

于是，不到半个月，厂家就不乐意了。鱼鱼各种不配合，合同都签了，这事咋整？而且鱼鱼宝宝的商家号，根本没有几个粉丝，拍的东西也没几个人看。

产品的前期准备工作，不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没搞起来，商家三番五次上门要赔偿。夫妻俩这才细细查看合同，好家伙，鱼鱼要是不配合商家的安排，他们得支付巨额赔偿！

更糟糕的是，接下来鱼鱼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又咳嗽又发烧，有时甚至还呼吸困难。

眼看发财梦要落空，夫妻俩一时头大。这时他们才想到，老妈是怎么把鱼鱼宝宝的视频号做大的？要不回乡下取经试试？

三

听到鱼鱼病了，老妈连夜赶到了城里。鱼鱼看到奶奶，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又笑又蹦跶，咳嗽发烧的症状也减轻了。

“你俩是咋带的孩子？看把娃祸害的！哪有爸妈祸害孩子的！”老妈劈头盖脸地骂道。

“妈，事情已经这样子了，咱还是先解决问题吧。您就告诉我们，您是咋把鱼鱼的自媒体号运营起来的？”林雪一边安抚婆婆一边问。

然而，老太太一脸糊涂地看着夫妻俩，说：“啥自媒……媒啥？啥号？还运营？”

郝瀚解释说：“就是您拍鱼鱼视频的那个号，您是怎么做的？有那么多粉丝？”

老妈还是糊糊涂涂的样子，“啥粉丝？”

“就是一百多万的粉丝嘛，大家都是跟着这个号喜欢鱼鱼的。您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的人关注鱼鱼的？”林雪耐心地问。老妈挠着头说：“上门的那些人不是你俩找来的嘛，和我有啥关系？后来的决定还不是你俩做的，我从头到尾不知道咋回事啊！”

“妈，是您拍鱼鱼的视频才招来的那些人，和我俩没关系！”郝瀚和林雪彻底晕了，老妈怎么不知道这个号是咋回事？

“我平时给你俩发我带鱼鱼玩的视频，你俩也不给我回复。我想着，或许你俩都忙看不到吧。后来我听人说，城里人没事了，下班了，都爱看小视频，你牛囊叔就帮我下载了一个。我就想把和鱼鱼的事发到小视频上，你俩闲了不就能看到了嘛！”老妈慢慢地说。

啊？这视频号是这么来的啊！

可惜的是，夫妻俩没有一次刷到过鱼鱼的视频。忙忙碌碌的两人，整天刷的都是如何提高工作技能，如何处理人际关系，根本不会看如何和孩子相处的内容，大数据自然也不会将此类内容推给他们了。

林雪拿起婆婆的手机，翻看了一下视频后台。天呐，那些私信的，留言的，足足有几百万条信息，老妈一条都没打开过。

原来，婆婆根本不知道这个号已经火了，还以为鱼鱼最近招来这么多人，是他们夫妻俩在城里做了什么宣传。

但是，在这个自媒体遍地开花且“内卷”的时代，各种策划高手角逐名利场，各种高成本的付出，老妈是怎么在千军万马、高手云集的自媒体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呢？

四

郝瀚静下心来，第一次认真地看老妈和鱼鱼的这个号，却见每一条都是老妈抱着鱼鱼说：“瀚娃和雪雪，给你俩看今天的鱼鱼。”

接下来，老妈就带着鱼鱼开始认识院子里的“鸡大婶、鸭子伯伯、臭虫小朋友和狗尾草小精灵家族”。

不论老妈带着鱼鱼到哪里，山上、小溪、池塘、农田边，她都能把那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小虫小鱼的童话世界带给鱼鱼。

“鱼鱼，快看，牵牛花妈妈带着她的七彩宝宝出来晒太阳了，来给它们打个招呼，嗨！紫色老大叫紫紫，它平时爱吃紫茄子，所以脸是紫色的；老二红红妹妹，因为她害羞，一出门就脸红……嗨，你们好，这是小朋友鱼鱼……”

“紫紫好，红红好，我叫鱼鱼，我和你们一起晒太阳来啦！”

“嘿，蚂蚁城堡开始搬家啦！鱼鱼快看，蚂蚁将军在一边看那只小蚂蚁偷懒啦！哇，大家都很勤奋呐！每一只蚂蚁宝宝都有自己的汉堡包吃，没有偷懒呢！”

“小蚂蚁真厉害！奶奶你看，大头宝宝自己扛着好大一块汉堡包！”

郝瀚和林雪一条条翻看着，他们仿佛进入到一个纯洁无瑕的童话世界。在鱼鱼的眼睛里，身边的每一只小动物，小虫子，小花小草都充满了精灵一般的童话生命。

两人明白了，正是这干净的乡间童话世界，天真无邪的互动，才能在众多浮躁油腻的商业性质内容里，独树一帜、脱颖而出。

“妈，这些高级的童话文案你是怎么想到的？”郝瀚问道。

“娃呀，当年妈就是这么带你的呀，这有啥高级的，就是给孩子本该属于他们的世界嘛。”

给孩子本该属于孩子的世界，这句话点醒了郝瀚，看着他和林雪为鱼鱼签的枷锁一般的商业合作，他俩在老妈这个“高手”面前，实在自惭形秽。

“妈，我看鱼鱼跟着你，自闭症都好了。”林雪由衷地说。

“啥自闭症？咱鱼鱼聪明着呐，他的世界比你们想象的要丰富得多！你们说孩子整日自言自语，不和你们交流，我看是你们不想和孩子好好交流！口口声声说上班为了孩子，下班抱着手机刷来刷去，去城里游乐场只顾看手机，就让孩子自己玩，好像手机才是你俩生的，你俩给过鱼鱼正常的交流机会吗？”老妈气呼呼地说。

郝瀚和林雪惊出一身冷汗，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孩子根本没病！所谓的自闭症，都是他俩给“逼”出来的。

那么，鱼鱼咳嗽和呼吸困难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鱼鱼所代言的那个厂家的衣服玩具，是使用了劣质材料，鱼鱼在代言过程中，被那些劣质材料伤害了身体。

郝瀚和林雪拒绝和商家的和谈，先别说后期什么商业纠纷，咱可不能让孩子成为坏人的帮凶。这不，他们一纸诉状就把这无良商家给告了。这些烂产品还没投放到市场，就让小网红鱼鱼给测出来了。

好嘛，网上最小年纪的产品测评网红，打掉了一家不小的企业。这下，鱼鱼宝宝的影响力挡都挡不住，粉丝又增加了几百万。

咳，真是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