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敦煌壁画元素在唐勇力作品中的运用
作者: 郑锐唐勇力作为我国当代极具代表性的工笔人物画家,他在作品中成功打破了工笔与写意之间的界限,实现了工写意染、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唐勇力注重对写实、变形夸张、装饰、肌理和构成等多种形式手法的探索,但始终贯穿“工笔画的写意性”和“写意性工笔画”的艺术观念。多年来,他不断在创作实践中探索、传承和创新,将古代壁画艺术与现当代艺术相互交融,并在斑驳古韵中融入自己的绘画语言。唐勇力深知传统与现当代的交融并非简单的叠加,而是需要艺术家具备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和敏锐的现代审美眼光。
一、唐勇力敦煌壁画启示创作
唐勇力的作品灵感主要来源于敦煌壁画。自20世纪80年代首次参观敦煌后,他被千年前的佛教壁画画工们的精湛技艺深深震撼。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多次前往敦煌,深入研究不同时期的壁画,并开始在创作中借鉴、挪用和再现敦煌壁画的元素,从而创作出了“敦煌之梦”系列作品。在这一系列作品中,他通过描绘母亲、少女和老人等形象,构建了一场跨越时空的相遇,旨在搭建起古人和现代人在精神追求之间的桥梁。这一系列作品充分展示了唐勇力的创作水平,可以说是他艺术创作的一个高峰。他在作品中从敦煌壁画的造型、色彩、肌理、构图和样式等方面进行了不同形式的借鉴和转换,同时巧妙地结合了“虚染法”和“脱落法”,这不仅是他对敦煌壁画的探索成果,也是现当代审美与古代审美的创造性体现。
二、唐勇力的艺术创作与敦煌壁画的多重借鉴
(一)造型的借鉴
唐勇力认为,“意象”的灵魂在于人的“情思”,不应受物体本身的质量、形态、结构、时间、空间的限制。敦煌壁画中的人物造型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因此在他的“敦煌之梦”系列作品中也是如此。他对画面中现实人物的造型处理带有主观色彩,通过主观处理而非纯粹写实,将写实与变形相结合,呈现出独特的画面效果。造型在创作中非常重要,唐勇力学习了西方素描,并以西方素描为基础进行造型。他将素描与国画线条结合,创作出富有浓厚中国画韵味的工笔人物画,展现出其独特的造型魅力。同时,他认为造型是画家在感悟对象时产生的视觉形象,这一形象既是中国传统美学的“不似之似”,也是现代审美观念的产物。在这一观念的影响下,唐勇力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绘画艺术风格。
正如他的作品《敦煌之梦·青春幻想曲》中,人物形象的造型处理非常主观。画面中众多主体人物朝向不同方向,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他们双手的刻画与敦煌壁画中菩萨的手的刻画如出一辙,流露出一种虔诚。人物造型质朴,隐约可见唐代仕女画的特点。主体人物的皮肤颜色未按真实人物的皮肤处理,而是与周围背景中的菩萨色调统一,这种处理使画面显得更加气势磅礴。背景中的菩萨若隐若现,仿佛置身于芸芸众生之中,宛如梦境。唐勇力特别指出,“若隐若现在中国绘画中是一种很重要的审美风格和特点”。中国传统绘画不是纯粹写实的绘画,而是需要将现实形态转化为一种虚拟性规范的程式化东西。
(二)色彩的借鉴
在中国传统绘画理论中,有“随类赋彩”的色彩表现观念,旨在追求物体表面的颜色。潘天寿曾说:“色凭目显,无目即无色,色为目赏,不为目赏,亦无色也。故盲子无色,色盲者老色,不为吾人眼目所着意者,亦无色。”唐勇力对色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在考察敦煌壁画期间,他能辨别出哪些颜色未变,哪些颜色发生了变化,以及变化后的颜色如何学习和借鉴。他甚至对壁画上因烟熏火燎而有的烟熏效果感兴趣,并认为可以将这种效果借鉴到自己的作品中。在他的“敦煌之梦”系列作品中,有许多作品借鉴了这种熏黑效果。例如,在《敦煌之梦·崇拜》中,女孩左后方佛像的处理采用了烟熏效果,这种艺术处理使佛像仿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展示了东方艺术的神秘感。唐勇力对敦煌壁画的色彩观独树一帜,他将这种具有深厚历史感的敦煌壁画色彩观转化为现代色彩观念,并直接应用于自己的绘画创作中。
唐勇力的工笔人物画色彩严格遵循壁画中明亮且单纯的色调,以棕色系和白色系为主,这完全受到敦煌壁画的影响。由于年代久远,加上自然和人为因素,壁画色彩不再艳丽,反而变得模糊和朦胧。人物肤色及其他裸露部位经过氧化变色,为现代艺术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唐勇力的作品中也体现了这种效果,他参考氧化后的壁画进行人物肤色处理,并进行主观处理,达到预期效果。例如,《敦煌之梦·童年幻曲》整体画面以白色和暖棕色为主,点缀少量绿色。左下角三人的衣服采用大面积白色,突出了主要人物,吸引了观者的目光。孩童脸上的稚嫩笑容和老人慈祥的脸庞,唐勇力使用暖棕色渲染,给人一种皇天后土的感觉。他善于将鲜艳、活泼的色彩与传统淡雅色系结合,形成独特的色彩对比。这种色调处理充分体现了唐勇力工笔人物画与敦煌壁画结合的创作主题,传递出庄重与肃穆感,就像西北带给人们的感受一样。这种与传统截然不同的色彩组织方式和艺术处理方法实际上是唐勇力对敦煌壁画艺术借鉴的一种变化,运用传统艺术手法体现了艺术家自我艺术思想。唐勇力对色彩的独到运用和实践探索,不仅使他的作品呈现出专属于东方的艺术之美,还传递出他对敦煌文化的深深敬意。
(三)肌理的借鉴
关于肌理,唐勇力认为,肌理源于画家对生活的细腻观察和对自然美的热爱,是对人类共有文化遗产的吸收和补充。古人从大自然和生活中发现了肌理的美,并将其应用于画面,大大增加了艺术作品的趣味性。如今,在当代艺术绘画作品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肌理带来的独特美感,唐勇力的作品也不例外。
1.脱落法
唐勇力的脱落法灵感来源于观摩敦煌壁画。敦煌壁画经历了多个朝代,经过岁月的沉淀和时间的洗礼,现在的面貌与过去有很大不同。由于矿物质材料的特性,壁画出现脱落,画面残缺,但也因此形成了独特的斑驳肌理。这种不完全的残缺引发了观者的二次联想,成为一种创造艺术的过程。在唐勇力看来,千百年来墙面脱落的层次和色彩自然变化形成的肌理美、色彩美和抽象美,是一种巧夺天工的语言特色。这种自然岁月打磨出的奇妙感觉,正是敦煌艺术的高度和东方神秘之所在。敦煌壁画千年来自然风化形成的斑驳艺术效果深深打动了他,他将这一感悟转化为一种有源可循、可操作的技法——脱落法。
当其他人只关注壁画表面脱落时,唐勇力已经注意到壁画如何脱落,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绘画语言符号。具体操作是在画面底部染色,上方涂粉,然后用适当的颜色调整画面,与背景色调相呼应。例如,在《敦煌之梦·佛光普照》中,他使用具有覆盖力的蛤粉营造整体氛围,并巧妙融合矿物颜料。这是借鉴壁画脱落效果,通过独特的艺术手法再现于作品中。该作品以偏暖的赭石作为底色,人物衣物的描绘则采用脱落法。为了避免画面过于严肃,他选择用石绿为人物衣物上的丝带等装饰物上色,为整体画面增添了一丝活泼气息。他独创的脱落法将壁画中斑驳的质感合理地转换并再现到他的艺术创作中,为画面增色。
2.虚染法
唐勇力在他的创作中更多地运用了虚染法。在他的作品中,虽然主体仍然是线条,但他也借鉴并运用了高染法和低染法。这种表现方法在早期作品中应用较多,后期创作中,他将水墨浸染效果与素描形式语言相结合。以作品《敦煌之梦·青春幻想曲》为例,它体现了这种染法,尤其是高染法几乎遍布整个画面。画面中心的六个人物双手合十,朝向不同方向,对周围的佛像进行虔诚的祷告。他将几位主要人物身上衣服的褶皱线条视为一根有体积的线条进行渲染,形成一种厚重的效果,呈现出一种全新的视觉效果。
(四)构图的借鉴
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提出了“经营位置”,即画的构图。由此可见,古人作画时已有构图意识,表明合理构图对于创作优秀作品的重要性。在中国传统绘画中,与西方的一点透视和两点透视不同,古代优秀画家擅长使用散点透视法整理画面,如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如今,几何形式美成为当代绘画构图的一大特点,因此许多作品中出现了透视带来的反差感,并有意展示比例的不合理性,从而在观者心中制造失衡感,带来心理冲击。
唐勇力在几年前参观敦煌壁画时,对此深有感触,因此在他的作品构图中,直接借鉴了敦煌壁画,但他并非全盘照搬,而是进行了主观艺术处理,使画面呈现出一种跨越时空的超时空色彩。例如,他将敦煌壁画112窟的构图形式应用到《大唐盛世》中。在这幅作品中,他用唐代仕女形象替换了原画中的菩萨形象,仕女欢快地弹奏乐器,人物造型生动传神。整幅画面采用宏伟庄重的对称式构图,画面最上方的中心位置有一个独立的画面,仿佛存在于另一个时空,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具有“画中画”的独特韵味。唐勇力成功传承了优秀传统壁画,他以独特的艺术视角,用极具个性化的艺术手法将这些优秀作品呈现给人们。
(五)样式的借鉴
在唐勇力的“敦煌之梦”系列作品中,对敦煌壁画样式的借鉴几乎都有体现,有的是直接借鉴原图像,有的则在原图像基础上进行主观处理后再借鉴。以《敦煌之梦·千手观音》为例,我们可以将其与敦煌壁画中莫高窟第3窟南壁的《千手千眼观音》(元代)进行对比,可以清晰地看到唐勇力作品对敦煌壁画造型的移植。莫高窟中的千手观音造型多样,但最具代表性的千手观音造型就是第3窟中的形象。在《敦煌之梦·千手观音》的画面中,前景是一个当代少女形象,唐勇力有意将少女形象作为主体置于画面前方,与背景中的千手观音佛像置于同一空间。我们无法将两者想象成同一时空的人物,但唐勇力通过艺术手法,使这两个原本处于不同时空的人物和谐地共存于同一时空。千手佛像在视觉上呈现的效果比前景略暗,勾线方面与敦煌壁画原作几乎一致,设色方面则主观增强了变化。前景的女孩双臂下垂,神情略显局促,整体人物造型较为写实。唐勇力用白色亮块突出前景女性形象,用肌理和整体厚重温和的设色处理,使整体画面和谐统一。
三、结语
目前,中国画在画坛上正处于一个蓬勃发展的时期。唐勇力在他的作品中融入了自己对敦煌壁画的理解。他的作品不仅体现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还让我们感受到了敦煌文化的魅力。在多元化发展的艺术长河中,他这种敢于创新的精神就像一艘巨轮,坚定地向前推进。正是这种不断创新的精神品质,使他形成了极具个人特色的艺术风格,这种艺术品质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
(延安大学鲁迅艺术学院)
责任编辑 李知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