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兰、竹、梅、菊
作者: 高延博老颜、大吉、兆明、大平,四个人生活在本市的各自角落中,原本是无交集的。因为一件事情,这四人联系到了一起。
四人都没有上过大学,都在工作岗位上工作了很多年,因为工作上各自不同的需要,那一年同时考取了“XXXX大学——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工商管理专业。同在一个班学习,由彼此无识到情谊无间,毕业二十年有余亦情谊长存。
老颜,因为瘦显得比较高,其实个头不过超一米八,走起路来略显驼背,在班级里年龄虽然不算大,但四人中数他大。说起话来嗓音略显沙哑,不善言辞,人多的时候话就更少了。
小品中有句调侃的话“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这句话用在老颜身上怎么也让人对不上号,可老颜就是一个伙夫,学厨比较精到,拿到了特级厨师证。每个见到他的人都说他不像伙夫,这就有点造化弄人了。
世间阴差阳错的事多了去了,没法说对与不对,好在老颜心态比较好。任谁说到这事,他都能坦然面对。不面对又能怎样,当初参加工作也没得选择,只能干这一行。想要改变现状,只有提升学历,这不老颜也来跟着读这“电视大学”本科了吗。
老颜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从学徒干起,跟着师傅学习,在学徒师兄弟中他岁数虽然不大,但是属于师傅带的大徒弟,手艺人行业中,大徒弟有着师傅的权利。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年龄的增长,师傅退休了,单位厨房这一工作就由他来负责。
老颜的父亲是教师,下乡时把孩子们都带到了农村,学习都不是太好。回城后,总想着让孩子们多学习点文化知识,学技术没有文化也不行啊。老颜干厨师这一行也是无奈之举。在那个年代,人们受传统印象影响,厨师行业不像现在这么受待见,为了就业,有个工作总比散在家里整天到处溜达强,最后也只能干厨师这一行。老颜的父亲找到单位领导,希望能给个学习的机会,师傅和领导还是很支持的。
补习高中课、考大专,工作上也扎实肯干,一步步走来,老颜的文化知识和厨艺技术是“双提高”。在单位的管理岗位上也有所长进,由负责厨房到负责单位一方面的管理工作。
大吉,个头与老颜相仿,略矮一些,体型也偏瘦,戴着眼镜。因为当过兵的原因,身材比较挺拔,说话的嗓音比较有磁性。大吉人帅气,说话比较幽默,在人群中总要被多看几眼,一双不大的眼睛笑起来显得更小了。当兵时他年岁不大,也是只读了个高中,当了几年兵转业到地方上。
大吉当的是空军,那时当兵,高中已算得上高学历了,分在了技术兵种里。大吉的父亲也当过兵,军人的家庭都愿意孩子参军,大吉高中还没有毕业赶上征兵,就参军去了。人聪明又属于技术兵,在部队服役的时间相对长一些,待转业时就给分在了民航系统。由于转业时职务较高,大吉被安排在管理岗位,现在主政本系统内一酒店。
业务上的原因,市里及相关单位领导离市与返回,迎来送往,大吉都要出面安排。当兵时大吉在机关工作,个人素质好,办事得体深得领导的赏识,见面说话也就相对随便一些。
大吉不知听了什么人说他命里缺金,那时也时兴穿金戴银,他托人在国外买了副金丝框眼镜戴着,很是自我欣赏了一番。一次市里领导乘飞机出差,航班晚点,到机场边他们酒店休息,看见大吉的金丝边眼镜,身边陪同的场站老总笑着说:“吉总这眼镜啊,哈哈哈哈。”
第二天,大吉就把眼镜框给换了。机场里有很多名牌的店铺,也有品牌眼镜店,大吉和店员自然是很熟。送走了领导,大吉马上过去找到服务员,挑选镜框。无边的、宽边的,方的、圆的,最后选了这只黑色窄边金属框,大家一致公认:这个镜框吉总戴着有精神、显朝气。当然了,价格也是“最”公允的。领导出差回来路过酒店,大吉又是正常迎送,看见大吉戴的眼镜,“咦”了一声,陪同的场站书记马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跟了句:“吉总的执行力是我们大家公认的。”
机场集团是一个高知分子群聚的地方,在现在这个岗位上,怎么着也得有大学本科毕业的文凭。大吉年轻时就去当兵了,也就没有读多少书,转业后一直忙于工作,虽然中专、大专一路学下来,但总是跟不上形势变化。一天在去机场书记办公室的路上,大吉见到了秘书小刘,问道:“刘秘,干什么去?这么急匆匆的?”
“中央电大利用XXXX大学的教学资源合作办学,今年是第一年招收本科学生,是有学位的。之前老魏、小李和老周他们都问过这个事,现在正好有这个班,去告诉他们一下,顺便取报名照片。”小刘答道。
今年是本市这所大学第一年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联合办学,对本市入学的学生在录取分数上有所照顾。毕竟有这几年学习的底子,了解了具体情况后,大吉抓紧时间复习,和单位的同事一同考取了电视大学今年招的第一期班。
兆明,中等个子,圆脸,不白,双手的关节略显粗壮,应该是干重活所致,手指不长,掌厚有肉。他走路时总是挺起胸膛、墩实有力,说话声音洪亮,穿透力十足。言语中透出一种自信,在群体中不自觉就掌握了话语权,总有使不完的劲。一对滴溜溜转的眼珠仿佛要把一切看透了,如果不转了,一定是在凝神想什么事。
有时人们形容男人心细起来比女人还要细,其实这种心细往往是深思熟虑后的表现,兆明办起事来就属于这种心细,但他又属于那种很能“熬”的人。
兆明最近有点烦心,几件事赶到一起了。
单位中层干部到期轮岗,现在文凭成了衡量用人的标准之一,之前学的本科学历不被承认,这次调岗能否调到自己希望的岗位他心里是没底的。
在这个改革开放的时代,所有人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变化,国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处在时代变化中的年青人,更是急急探寻着自己人生的出路。为了赶上时代的潮流,人们下功夫刻苦学习,但有时却不是你想得到的。各种学习班层出不穷,兆明就是报考过各种学校学习,都因之后的政策调整而落空。
年青人在一起总要有点交往,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结束出门时下雨,也赶上他点背,同去的另一个科室年龄稍大的领导,出门脚下一滑摔着头了,危难之时显人品,能闪的都闪了,只有兆明一人把他送到了医院。陪了一夜不说,还搭上了治疗的钱,又被领导家属一顿埋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来兆明的发展得到了这位领导的大力提携。要知道领导有这么发展的一天,这些人今天都不会闪了,当然这是后话。
老父亲患病,马上要做大手术,家里的存款加上跟邻居借的钱还差三四万。这几年到医院治病,那钱就跟坐了火箭似的,用得特别快。兆明的姐姐和弟弟也拿不出更多的钱,兆明是孝子,总觉得父母在农村辛辛苦苦从田地里扒拉出那点钱,供三个孩子读书学习不容易,自己能离开农村在城里工作,都是父母的辛劳付出。于是他背着媳妇偷偷给老父亲借了三四万,不是媳妇不好,是家里也确实没有这么多钱。孩子上学的费用就不低,一家三口还得生活。但总得先治病呀,钱可以慢慢还。虽然被媳妇叨叨了半天,兆明读书的学费最后是媳妇从娘家借回来的。
赶上今年XXXX大学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联合办学,学历是被教育部认可的。听到这个消息后,除了处理单位最近出的棘手的事外,兆明有时间就看看书。入学考试那点题对他来说很轻松。考试那天,别人才答了一半,他就交卷走了,分数发出来还排名前面。人生路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困难时段,扛过去了前方就是坦途,扛不过去就会消磨掉意志和精神,变得沉沦。
兆明现在就处在这么个时期,所有烦心事都赶在这一年了。后来的发展看也确实是这样,人在最困难的时候挺过来了,后来的困难都不能称为困难了。兆明在单位后来的发展也确实应了这句话,经过了困难的历练,在一把手的岗位上对出现的问题都能应付自如了。
大平,一米六几的个头,在女人中不算高也不算矮,一双不大也不小的眼睛,安在她那张圆圆的脸上正好。胖胖的脸上显得有些福气,一头短发略微烫了几道,显得更有精神;热情、聪明中透着一股干练。一身带有职业女性的装束,让她显得更成熟了些。她说起话来总是那么严谨,后来知道她在公司里负责法律事务,说话风格原来是与职业有关。
大平是军人家子弟,父亲上过战场打过仗,家在部队大院里住的是小楼,小时候整天跟大院里比自己大的男孩一起玩,一张胖娃娃脸让这些大男孩愿意为小妹妹去干东干西,从小养成了带有男孩子的性格。男孩子翻墙从两米多高的小偏厦子往下跳,她也毫不犹豫跟着往下跳,磕掉碴的门牙印证了她的话不会假。
小时候经历过“文革”的人文化水平都不高,大平也是没有考上大学,法律方面专业的知识是在工作中自学的,现在在单位负责法务方面的工作,学历的欠缺对今后的发展也是有很大限制的,只有努力加紧一步步学习,迎头赶上。还好国家给了这一群体再学习、提升的机会,对从小就争强好胜不服输的大平来说,不吝为一个改变命运提高发展的机会。尽管外企对工作时间管理要求得比较严,大平总是会想出各种办法按时到校上课学习。
由于时代的关系,很多人错过了进入大学学习的机会。之后,国家开始改革开放。人们说,改革开放就像一阵春风,让中国大地有了新的生机。社会的发展需要大量人才,出现人才短缺与需求旺盛的矛盾。为了提高国民文化水平,解决人才短缺的矛盾,全国出现了各种办学教育形式,“电视大学”“业余大学”“函授大学”“走读大学”,不一而足。
大浪淘沙,在办学发展的过程中,一些教学水平不高、管理不善、起不到教育发展目的的学校逐渐被淘汰。国家统一规范了业余大学的教育体制,保留了能够达到教学水平的几种教育方式的学校,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因为在全国有代表性,宽进严出的教学既普及了教育,又保证了教学质量,这一教学方式得以保留,毕业文凭也得到国家承认。
当时的办学水平虽然参差不齐,但也确实为后来国家的经济发展打下了人才基础。被耽误的这一代人,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知识,为适应国家改革开放,把学习到的知识用到所在工作岗位上。当时的学习大军中,大部分是为了提高自己文化水平,另一部分是为了有一个因工作岗位需要的文凭。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有多壮观,现在进入高等学校学习的人就有多壮观。
机场离境候机楼大厅里,老颜和老伴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溜达着,离旅行团要求集合的时间还早,儿子把他们送过来之后,赶着回去上班。老颜觉得行李箱被什么绊了一下,往边上靠了靠,这下行李箱更不动了。
“老颜,你这是上哪去啊?这位是嫂子吧?”
扭头一看,是大平站在身边,那张圆圆的脸上还是透着热情、朝气与快乐,毕业快二十年了,脸上除了多了几道皱纹,身上的衣服和手包是名牌外,其他没有什么变化。老颜赶紧应承着,介绍给老伴认识:“这就是和你说过的大平。”
老颜告诉大平,退休了闲来无事,儿子给报了出国旅游团,这是和老伴出去旅游去。
兆明在边上嚷嚷:“怎么眼里只有美女,我们站了半天都看不见吗?”
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有两位,热闹了半天,知道了在兆明身边的是他媳妇,今年退的休,但也不得闲,这是赶着去给女儿看孩子。女儿在国外毕业后定居、工作,马上要生产了,女婿整天忙得照顾不过来,让丈母娘去侍候月子,兆明休年假送媳妇,借机会去看看女儿、女婿,再帮着带点东西过去。
大平女儿今年博士生毕业,女儿要她去参加毕业典礼,顺便带着相女婿。她们是在托运行李时遇见的,办完手续准备过安检进去,看见老颜老两口在大厅里马上过来打招呼。
五个人正聊着,兆明媳妇说:“那是不是吉总?”顺着她手指方向,大吉和爱人也在往这边走。今天真是巧了,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把大家聚到一起了。毕业之后,四个人从来没有这么齐聚在一起。相聚时的欢声虽然不像年青人高声大叫,但也让大厅里面的人侧目张望。大吉刚才和夫人把行李托运完,也是准备过安检到里面候机。他和夫人去女儿那里,女儿毕业工作几年了,在公司里升职较快,在国外把旅游的手续都给办好了,让父母过去,休年假陪他们在国外旅游转转,大吉可以带着夫人享受系统内免费升级头等舱待遇。
难得的相聚,时间还早。几个人挪到了靠窗的位置,索性把拉杆箱当凳子,坐在上面聊了起来。
几个人聊起了毕业后在单位的工作经历及家庭生活,七嘴八舌向夫人们介绍当年学习的各种趣事。
这个班级第一年招了二百四十多人,渴求学习的人太多了,不能说都是为文凭而来,文凭是最后的必然。改革开放初期,各行各业对人才的需求是旺盛的,没有一个高文化、高知识、高技能的群体是满足不了国家发展需要的。但如此大的班级上课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那就是听课的效果。这是一群从社会走向学堂、年龄不同的人,从城市各个角落汇集到这大课堂,上课的纪律就不能向全日制学生那样要求了。老师在讲台上上“大课”,学生三三两两前后座上“小课”,坐在靠后的位置,听老师讲什么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