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读书、工作生活
作者: 张国星一、家庭出身
张国星,小字亮元,男,1959年1月27日(农历戊戌年腊月十九)出生于山西省忻州市宁武县阳方口镇(宁武县属于忻州地区)。1966年7月下旬,我们家迁回老家朔县(朔县是宁武县北邻,属雁北地区)。据言,我的祖上是明初从洪洞大槐树迁徙到晋北的。此前不论,至少我们这支张氏宗族已在山西生活了六百多年,所以,我是地地道道的山西人。说是地地道道,也只是大致如此而已,其间还是有过一些变动的。朔县于1989年改为地级市,称朔州市,辖两区四县,这一次行政区划变更把原来的雁北十三县一分为二,析为东西两片。朔州管西片六县,大同辖东片七县。1978年以来,全国此类情况甚多。朔州位于山西北部,分布在北纬39°南北,自古农牧结合,胡汉杂处。后晋时期的燕云十六州,云、应、朔、寰四州大致就是雁北地区。朔是北方的意思,我看《朔州市志》,历史上有三十多个地方叫过朔州。
我的曾祖父张禄,字印福,娶李老财的闺女为妻,育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生了九个孙子。曾祖父是朔县南关有名的富户,有多处房院和数顷良田,三个儿子各分得一部分田亩和房院。我的祖父张聚财,排行老三,是名副其实的张老三。但是他老人家应该叫张散财才对。他不事生产,整天吞云吐雾,吸食鸦片,田亩、房产逐渐抵押、典卖给两个哥哥,最后无房无地,搬进破败的龙王庙恓惶度日。1946年秋,八路军攻下朔县县城,禁烟禁娼,1948年进行土地改革。张聚财同志无烟无医,在贫病交迫中离世。
我的父亲张璧,排行老二。但依照亲叔伯兄弟排行,他是老八,所以绝大多数侄子侄女都叫他八叔。我父亲念过两年书,基本能够读懂报纸。我母亲赵秀兰小时候在德国人办的天主教堂背诵圣经,也是识字的。我父亲一辈子是个工人,母亲的工作就是伺候丈夫、生养孩子。我兄弟姐妹七人,是老家最为推崇的五男二女组合。我有姐姐、妹妹,三个哥哥、一个弟弟。男女孩都算我排老五,只算男孩我是老四。在父母面前既不像老大那样因先来先到而得宠,也不如老幺因殿后而受到溺爱,来了不多,不来也不少,是普通人家里最普通的孩子。
二、插队落户和参加高考
1965年秋上小学,因毛主席号召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我的中小学一共只读了9年半,原本是要读12年的。1975年初,高中毕业。1975年和1976上半年在建筑队做临时工,每天工资120大分,每两周休息一天,但我们都不愿意休息,因为休息一天就少了一天的工资。
1976年秋,我办理了插队落户的手续,后来得知我们是最后一批插队知青。地点是朔县下团堡公社李家窑大队。李家窑离县城15千米,9个自然村,8个生产队,按大队核算,是省级先进单位。每10个工分五毛六分,几乎是隔壁寇庄公社的2倍。我在李家窑大队的农田里干了不到半年,在大队养猪场做了一年光荣的饲养员,负责喂猪,每天12个工分,旱涝保收。
1978年7月参加高考,那一年山西省的本科线是文科300分,理科305分。我考了390分,是朔县文科考生第一名。我记得大学同学王石天兄是河南省1978年的文科状元,总分445。我读高中时,数理化基本不开课,整日学工学农,备战备荒。高考时,历史92分,数学只得了56分。
三、大学阶段对同学们的印象
9月下旬,接到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的录取通知书。考上了大学很高兴,这意味着毕业后将有行政或事业单位的编制,成为那个时代所谓的国家干部。
北师大历史系78级录取了78名学生,除川藏两省区外,分别来自全国27个省区市。后来,历史系77级的佟仰华和老莫、数学系78级的王小春转来我们班,毕业时一共是81人。全班同学中,我的年龄是比较小的,比我更小的有9人,女生是丰力、王云霞、许虹,男生是马戈、梁潮、马韩增、洪飞、杨同彦、皮明勇。按年龄排,81人中我排第72位。北师大那四年我一直住西北楼236室,从231到239室9个男生宿舍,另外再加上王小春,总共63人。
入学之初,全班78人分成6个组,正好每个组13人。我在第六组,238室的杨鹏程、李和平、朱志敏、段学文、刘永明、马建和、李维嘉,236室的郭晓合、张国星,231室的张惠民这10个男生,和张小梅、许虹、王云霞这3个女生组成第六组。张小梅、张国星、张惠民、刘永明这4人,依次一人做了一年组长。同宿舍的人最熟悉,同一个小组的同学交往也比较多,加之第一学年我当信使,负责把男生的信件分发到各个宿舍(女生的信件分发由文时珍负责),所以和大部分同学都有过接触。
236室按年龄排,依次是1947年出生的北京邢克斌,1948年的天津王公悫,1949年的广东罗定陈满光,1955年的广西南宁郭晓合,1958年的吉林王诗平,1959年的山西朔县张国星,1961年的北京马韩增。7个人整整相处了四年,情谊深厚。邢克斌兄是236室的大哥,风趣幽默,待人宽厚,熟知北京的历史掌故和风土人情,我们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北京的知识。四年间,我们6个人一直都邢兄邢兄地叫,他提出过异议,说别这样叫,多瘆得慌(“邢兄”听起来像“行凶”)。看我们大家都不改口,也只得默认了“邢兄”这个称呼。邢兄的名言是“正好睡觉”。天热,他说正好睡觉;天冷,他说正好睡觉;刮风,他说正好睡觉;下雨下雪,他说正好睡觉;扬沙起雾,他依旧说正好睡觉。
公悫兄思想深邃,富有批判精神,大学期间他的许多观点都给我以启迪。公悫和邢兄一样出生于书香门第,但没有半分骄矜和傲慢,生活朴实,平等待人,永远有一颗正义坦荡的心。公悫兄食量较大,除了定量供应的馒头和米饭外,还要取食饭堂免费提供的玉米面窝头。晚上就寝排气时经常炮声隆隆,他下铺的陈满光提出抗议。公悫套用林则徐禁烟时的话,说“窝头一日不止,本大人的重炮一日不停”,满光无话可说。
满光兄正当奋发有为之际,突遭车祸身亡。他天性善良,大学期间通读《资治通鉴》,对中国传统的政治有深刻的洞察力,几乎每晚都和郭晓合用粤语聊天,四年了,我们5个人也没能听懂。有一次食堂供应韭菜馅猪肉包子时,他大喊说狗菜(粤语“韭”和“狗”同音)好吃,但总的看,他不习惯北方的气候和饮食,时常思乡想家。他厌恶学习英语,对体育课也比较抵触。周末常常和郭晓合、张壮强、王公悫等合伙,每人出五毛钱,用煤油炉涮墨斗鱼,偶尔也做做白斩鸡,奢侈一把。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依然清晰可辨。
晓合兄帅气英俊,虽是省城的干部子弟,但极易相处。他做事很细,乐于助人,即使开玩笑过了头,他也从来没有生过气。他自感功底薄一些,经常读写到披星戴月,学习非常刻苦。他是班上的生活委员,每周一常常检查男女生宿舍的卫生,被公悫兄戏称为“郭楼道”。他还是我们宿舍唯一的党员。
王诗平兄是吉林省吉林市人,为人爽朗大气。他比我大几个月,是同宿舍年龄最接近的舍友,所以聊得也比较多。记得有一次我们俩从北大走路回北师大,一路上谈学习,谈读书,谈婚恋,谈人生。他貌似粗豪,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缜密,情商极高。他身材魁梧,一头天生的卷发,浑身都是力气,而且具有令人称奇的人际交往能力,他想认识谁就能认识谁,想和谁成为朋友就能和谁成为朋友。大学毕业后在管理干部学校工作,觉得干得没劲,就到深圳去,他的性格注定会在深圳那样的环境下成功。
马韩增是宿舍的小弟弟,那四年一直住我上铺。这个北京孩子一点也不娇,6个大哥哥年龄比他大,社会经验和阅历也比他丰富,所以总拿他开玩笑。他沉着应战,不慌不忙,总能化险为夷,平安过关。他最绝的一招是,实在无计可施,逃不出6个大哥设置的圈套时,他就加入自虐的行列,和我们6个人一起挤兑他自己,仿佛马韩增是别人。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大家只能收兵。于是,全宿舍对马韩增的行动就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六组的组员,张惠民兄最长。他性格开朗,见多识广,爱开玩笑。记得他坐火车可以免票,带工资上学,还经常去东来顺这样的老字号名店吃饭,这在当时很让人羡慕。杨鹏程兄逻辑严密,谈吐大方,穿蓝呢子上衣,很有派头,显然不是贫下中农的家庭出身。他是学习委员,负责为年级大概像学习园地之类的板报组稿,我写过几次,每次都得到他给的一沓稿纸,似乎是润笔的意思。李和平兄江西人,瘦瘦的,有一次和他聊天谈到治学和灵感,他说如果脑海中闪出一个什么有价值的想法,一定要立刻记下来,否则稍纵即逝,他用这个词我颇有印象。段学文兄是个非常厚道的湖北人,体育项目好,说话时总是笑呵呵的,他湖北口音的官话使人难忘。马建和兄一看就知道是岭南人,我和他的交流相对较多。他和满光兄一样,不太适应北方生活,有一段时间他还深受失眠的折磨。
李维嘉兄高大英俊,当过兵,是运动健将,是历史系的明星,更是北师大的明星,排球比赛时很多外系女生给他喝彩助威。他从不因外貌区别对待,对所有女生一视同仁,都给予理解和照顾,这是一种高尚的品质。关于维嘉,有两件事值得一记。一是他说他们营长看完苏军演习的纪录片,被人家猛烈密集的炮火震慑,吓得哇哇直哭。我当时问他,不会吧,吓得直哭?他说,真的,不骗你。二是他从图书馆借了《十日谈》,废寝忘食,日夜苦读,还把其中的“精彩”段落指明给后读者。
朱志敏兄是吉林梅河口人,体育五项全能。整整四年坚持为全班同学免费理发,谁提出都不拒绝,难能可贵。本科毕业留校后读硕、读博,成为教授、博士生导师,勤恳三十年,学术方面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2016年初,他还在同学群里长篇讨论基督教及其信仰,谁知已是重病在身。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他病了,直到3月19日早晨我打电话给他太太刘丽娜确认消息,才知道是真的,不禁大放悲声。当即写了一首七古以为悼念:“《悼朱志敏兄》(2016年3月19日)吉林赤子朱志敏,光风霁月德如瑾。戊午金秋入京华,三十八载铸史品。细研欧学思自由,久读党史探幽隐。学厚果硕桃李芬,悲天悯人正气凛。春来万木花欲发,智慧头颅今安寝。亲朋闻讯放悲声,文曲星苑增鲜锦。”
刘永明兄是黑龙江人,离开这个世界已经28年了。1987年夏,我在军事科学院开会,抽空到中央党校他的宿舍,他眉飞色舞,大谈特谈他的研究方向和计划——五四运动、国民党、海外华人与孙文、中共早期与第三国际等,大有要在近现代史学界大干一场的气概,想来让人伤感。
许虹来自河南,我跟她接触不多,记得她在英语学习上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新疆的王云霞性格内向,有些腼腆。北京的张小梅说话婉转,音质甜润,特别善于和男同学说话。她的眼神时常迷离地漂移到远方,呈现出一种穿越时空的古典美。我敢保证,班上63个男生,至少有40个喜欢她。
231室的鲁小兵兄朴实勤奋。崔德晶兄为人低调,京郊口音明显。王炜民兄性格内敛,一点不张扬,但做事靠谱。牛润珍兄的一幅漫画让我印象深刻。曾平兄福建人,说话语速很快,吐字又不清,还总是说半截话,和他交流比较费劲。朱筱新的琴声悠扬。2016年初他离去时我写诗悼念:“《悼朱筱新》(2016年1月18日)望七朱筱新,驾鹤辞诸亲。魂魄离此岸,彼岸觅新村。笑貌依稀在,耳畔响琴音。同窗又陨落,伤痛泪沾襟。”
232室的老班长姚朔民兄是我始终敬重的大哥。他嗓音浑厚,态度谦和,做事扎实,乐于助人。我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时,几次眼镜摔坏了,都是由朔民兄转交他弟弟帮忙修好的。刘元生兄集邮,经常到各个宿舍找邮票补短缺,公悫逗他,“是给小舅子集的吧?”元生兄谁逗他他都急,特别可爱好玩。白树新兄和我是七年的同学,人大读研我们俩一个宿舍。他寡言少语,苦学英语,如今在大洋彼岸儿女双全。姚庆虎兄也是个厚道人,我和他的个人来往的确很少。洪禹侯兄聪明善辩,有安徽人的精明细致。1985年夏我硕士毕业,他来人大复试,在我宿舍里住了几天。甘于黎兄,我和他大学期间一直比较投机,聊得也多。柳文全兄天性风趣幽默,和他说话总是令人愉快。他是带工资的,在消费上
很酷。
233室的汝企和兄是“老三届”的,说话时老是笑眯眯的。我到公安大学工作后,曾去住西单西达智胡同的汝兄家串过几次门,聊到中午了,他就煮速冻饺子,吃完后我们俩接着聊。曹维琼兄来自当时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贵州,但感觉他很有学问。肖东坡兄儒雅含蓄,有一次春游途中我俩聊了许久老舍的作品。刘盘修兄和我讲改革开放前生活的艰难,说他们家拿小麦到山东换地瓜干。面粉当然好吃,但地瓜干量多。龙平平兄围棋水平颇高,喜欢和人辩论。他属猴,比丰力大三岁。姚念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赵志勤兄似乎容易激动。233室的7名同学,大学四年,我和姚兄和赵兄交往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