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谈女性创作

作者: 文静

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逐渐觉醒,更多人开始关注女性的话语权。在文学领域,弗吉尼亚·伍尔夫作为20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首次开展“女性与小说”的理论研究,强调物质基础与精神独立对于创作不可比拟的作用。她所倡导的“女性独立”是面向历史与现实的开放式独立,并没有斩断与社会和男性的紧密关联,基于此提出了“雌雄同体”的文学构想。这些开创性的观点为日后的女性创作提供了有力支撑。“一个女人如果要写小说,那么她必须拥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金钱,另一样是一间自己的房间。”弗吉尼亚·伍尔夫这样具象化地概述19世纪以前女性写作的现状。身处如此强硬的男权社会中,女性想要活跃在写作领域是遥不可及的一件事。勃朗特三姐妹当属典型的例子,夏洛蒂·勃朗特曾把自己的作品寄给桂冠诗人罗伯特·骚塞,本想得到些专业的指导,却换来打击与劝阻。罗伯特·骚塞告诫她:“文学不可能也不应该是女子的终生事业。她越是恪尽本分,就越没有时间从事文学创作,哪怕只是把它当作才艺或者消遣也抽不出工夫。”欣慰的是,她们并没有因为现实的残酷就轻言放弃,这三姐妹冠以男性的名字创作,在文学中占据一席之地,炽烈的文字背后其实是相当粗砺的人生,她们的小说与诗歌含着泪蘸着血,才走到读者面前。

一、女性创作的必要条件

(一)获得足够的物质基础和现实经历

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军备力量雄厚,殖民地众多,享有“日不落帝国”的美誉,代表着全球先进的发展水平,这是维多利亚时代展示给世人的面貌。而这样一个实力达于鼎盛的帝国却抱残守缺,弥漫着极为保守、不平等的社会风气。这一时期的女性往往没有话语权,她们不被允许在图书馆自由出行,被限制使用纸墨。深谙当时社会背景之困境的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中明确表示:“一个女人如果要写小说,那么她必须拥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金钱,另一样是一间自己的房间。”“渐渐地,在我们的脊髓深处、灵魂栖居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是被那种我们称之为才华的刺眼电光,它只在我们的唇齿之间跳跃,而是一种更深刻、更微妙、更隐蔽的光,是理性交流碰撞出的明黄色火焰。不用着急,不用炫耀,做自己就好,不用做其他任何人。”一个私人的空间让屡遭社会打击的女性有一个释放情绪的栖息地,在那里,她们不用扮演什么角色,可以肆意卸下伪装,回归本真。这样只属于她们自己的小空间足够隐匿、安全,写作也就自然而然产生了。

艾玛·格里芬《自由的拂晓》收录的劳工自传中,女性自传只有十几篇,这远远低于她的想象,因此她只能通过父、子、兄弟的讲述再现女性的遭遇。在当时的英国,超过八成的女性集中就业于家政、农业和刺绣业等领域,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会地位,是男性的附庸,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说回写作本身,女性首先要经济独立,能够自给自足,这样才能为持续创作提供物质保障。

有限的社会经历会直接导致她们经验缺乏,而从事劳动、获得金钱的过程足以充实生活的素材,一个没有真正参与过生活的人是无法创作出伟大的作品的。路遥在创作《平凡的世界》的前期就大范围搜集相关资料,实地体验乡间农耕,并且深入了解人们的衣食起居,麦田、山丘、集市,哪里有“平凡世界”的写照,哪里就有他的身影。经过长达一年的感受历练,路遥才开始埋头写作。如果没有那一段过往,被高高架起的平凡世界永远不会折射出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的辛酸。即便是被称作“文学屋脊”,作品也要能经得起现实的考究,一端是艺术,一端是生活,缺一不可。

(二)推动精神独立下的自我成长

弗吉尼亚·伍尔夫以“精神独立”为基线,开始表达对女性创作精神层面的关注,带领读者驻足并思考。她在第一章写道:“我一定是打开了图书馆的门,因为门前赫然立着一位和善的银发绅士……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不以为意的口气,冲我挥了挥手,说很抱歉,女士只有在学院研究员的陪同下才能进入图书馆,否则就要出示介绍信。”庞大的世界文明好像并不会为一个柔弱的女子低下头颅。当时的女性没有进入图书馆阅读的权利,精神世界缺乏滋养,她们也就渐渐丧失了培养独立意识的能力。

在第三章中,弗吉尼亚·伍尔夫使用极具想象力的意识流写作方式,假想莎士比亚有一个天才般的妹妹,如果她的创作水平足以与莎士比亚匹敌,那么她将会隐姓埋名,强迫自己过上普通妇女的生活,一旦显露才华便会发疯或者自杀。以此提醒世人,许多女性心中都存在一位“莎士比亚的妹妹”,只是她们正在洗刷碗筷,哄孩子睡觉。房间困住的不只是身体,更是灵魂。如果有朝一日,现实允许女性重获自由,不再被当作放大男性力量的魔镜,“莎士比亚的妹妹”才能活下去。

“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不仅代表良好的写作环境,里面所包裹的还有社会群体的目光、另一性别的威胁、自我认同感的获得等。上了锁的门象征着女性已经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把钥匙攥在她们自己手中,才能开启自我成长的大门。

长期以来,女性被社会的既定印象套上沉重的枷锁,“女性该有的模样”“女性的价值在何处”,诸如此类的话题,执笔者皆是男性。关于女性的历史总是断层的,真实可考的少之又少,人们只能在那些无名之辈中探寻她们的痕迹。“在16世纪,怀着诗才出生的女人是不幸的,她的内心将充满煎熬。她需要释放脑中的一切,然而她的生活条件和本能都与这种心境为敌。”大多数女性习惯性或者出于“本能”地选择成为男人的贤内助、家庭的操持者,这就是那时女性的精神家园。维·托卡列娃的作品《雪崩》中创造了一个逆流而上、不懈努力寻找自我价值的女性形象——伊琳娜。她18岁与丈夫梅夏采夫结婚,为了丈夫的音乐事业,她一切以家庭为中心,独自外出工作挣钱的同时还要照顾孩子,如此的付出却换来了丈夫的背叛。眼前是一片层出不穷的阻隔,她并没有依靠谁,而是独自一人消解、内化,等待涅槃重生的机遇。维·托卡列娃和弗吉尼亚·伍尔夫一样,并没有高举平权的大旗,而是鼓励女性面对性别歧视时不被这样的观念所束缚,清醒地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和富足的精神世界才是应对偏见的最好回应。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就是一次又一次冲破桎梏,不屈服于生活,不依从男权,进而推动女性群体的创作独立。只有这样,女性的写作才得以跨越漫长岁月,最终成为千千万万女性的声响。

二、提高女性创造能力的方法

(一)冲破传统思维

弗吉尼亚·伍尔夫有一个著名的论调——杀死房间里的天使。第一次听到,煞是惊悚,这显然受到了考文垂·帕特莫1854年发表的诗歌《家中天使》(“The Angle in the House”)的启发。诗人用尽华丽的辞藻赞美女性的温顺、虔诚、娇弱、优雅、柔美等,表示这就是女性的魅力。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伦敦女性服务协会演讲《女性的职业》一文时,发出倡导:“杀死‘屋里的天使’是女性作家职业的一部分。”传统的“天使”是纯洁的、美好的,而弗吉尼亚·伍尔夫笔下的“天使”是反传统的,是需要被女性消灭的。她是戕害人性的,是依靠压榨自我讨好他人的,弗吉尼亚·伍尔夫提倡摒弃女性以弱以卑为美的特性,崇尚一种不压抑的健全,切忌故步自封。自由的女性主义强调个人主义及其自主能力,获得了个体自由写作的女性才能完全顺然地表达自己。

(二)“雌雄同体”的文学构想

“雌雄同体”是女权或女权主义批评中所运用的概念。弗吉尼亚·伍尔夫提出“雌雄同体”,积极探讨两性间的关系,提出双性平等的观点。她认为男性与女性的力量是相互平衡的状态,要力图使两种性别的人相互融合,从精神上进行合作。

关于女性写作的要义,本文要探讨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雌雄同体”,这也是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常常提及的概念,即看似截然相反的男性、女性气概同属一个灵魂。弗吉尼亚·伍尔夫引用柯勒律治的观点作为支撑:“伟大的头脑是雌雄同体的。”每个人脑袋后面都有一块自己无法拾取认知的盲区,大概有一枚硬币那么大。两个性别的人应该互帮互助,达成协同共知的状态。“一个人的内心才会处在正常和舒适的状态。对于男性来说,他脑中女性的那部分依然发挥着作用;对于女性来说,她和自己心中的男性也有交流。”柯勒律治说,伟大的心灵是雌雄同体的,詹姆斯·马盖文指出,这应是“灵性/心理上雌雄同体的理想……来源于一种相反互补的变革性综合——因此是象征性的男性与女性元素”。

女性气质区别于阴柔的气质,是一种典范的具有代表性的积极属性:前者活跃在思维迸发的前端,为创作助力;后者是旧时期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是负性的,是需要被撕掉的标签。弗吉尼亚·伍尔夫谈及,对于自己性别的思考是任何一个写作者的致命伤。任何带有意识偏见的文字都注定消亡,只有二者的融合才能使头脑变得完整、雌雄同体且饱含创造力。如果缺乏这种能力,再久负盛名的书也不足以撞击大脑皮层,渗透进人们的认知。简言之,这些作品的空洞单薄会使得书中的价值大幅折损。

(三)建立女性话语方式

在语言工具上,弗吉尼亚·伍尔夫发现,女性没有一句现成的普通句子可以用,小说家写的文章全基于当时通行的语法,用的是男人的句子,“它们太松散,太沉重,太庄重其事,不适合女性使用”。基于这种情况,女性想要写出超越男性的文章更是难上加难。要么借用男性化语言工具,创造一些和他们雷同却观点迥异的“四不像”风格;要么“白手起家”,一切遵从头脑中的女性语句。可这两种想法最终也会不攻自破。女性地位低微,所以从小习得的语句都是带有牺牲性的;因为她们附庸于男性、强调女性内部的竞争,所以是矫揉造作的。因而毫无价值可言,无法和以深厚诗学底蕴著称的男性作品相提并论。女性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话语方式,首先得摆脱男性中心观念,投身于现实社会当中,经历千姿百态的生活际遇。再者需要在社会上立足,拥有能够独立生活的一项技能,足以支撑她们写作。最后女性不得不花费许多经历和汗水完成自我探索,这也许会遭受身心的折磨,但女性自古以来就是与命运抗争的强者,勤思考带给她们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量,寻求能够表达自己的方式。

三、结语

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书中数次呼吁女性要记得自己肩负着怎样的重任,对未来将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以至于人们现在读这本小说时内心依然受到鼓舞。女性身上高度发达的创造力应该被激活:她们在事业上追求充足的物质,在精神创作里发挥独特的美丽,最终沉睡许久的女性意识的火花将会燎原。《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出版后,这些文字激励更多女性去思考、去创作、去发声,这就是时代的交接、女性力量的延续,也是这本小说的

意义。

(天津科技大学文法学院)

作者简介:文静(2001—),女,甘肃临洮人,本科,研究方向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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