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毕业生的自白

作者: 麦维欣

麦维欣,女,2001年生,广东肇庆人,华东师范大学创意写作硕士研究生,有小说、剧本发表于《鸭绿江》《电影文学》等刊。

在一个下雨天,你可以假设我愁眉苦脸地走进教室。豆大的雨滴舒缓地从天而降,窗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水雾,我们的老师在教室前面,她就静悄悄地靠在椅背上拉小提琴。音乐声让我想起诸多有关告别的隐喻——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离别的时刻相拥、亲吻,女人许下承诺:“几十年之后在同样的日子、同一地点重逢,如果你没有忘记我,我就要嫁给你。”我们往往把毕业称为一场离别的演奏,毕业季就是这场音乐会,我们现在正在排练序幕。是啊,的确就要离别。你可以假设我继续坐在椅子上,面对一些试卷,试图用签字笔勾勒出答案的形状,很可惜我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你或许会说,在毕业季总有人哭,也总有人上台表演节目。这边没有什么节目要表演的。大学四年,我都是在图书馆静悄悄地度过,抱一本书读一天,从入学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誓一个朋友也不交。母亲屡屡叮嘱我:“一定要强大起来。人可以没有朋友,但我希望你一定要强大起来,不要和你去世的父亲学。”父亲活着的时候曾经是个走私犯,母亲是个售货员。父亲去世后,我总觉得自己的生命突然少了一大块,但后来我逐渐适应了,任凭时间打磨好一切。

雨水冲刷掉了窗户上的一切污迹。你可以想象没有父亲的我就这样坐在教室里,放弃了读研深造的梦想,选择成为一个生意人。我观察毕业季如同观察自己即将逝去的一段人生,好像它已经属于另一个人。张梓东上台领奖了,他是优秀毕业生。我的舍友趁他下来的工夫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而我坐在角落,只有窗外豆大的雨滴陪伴着我,嫉妒心油然而生。“我毕生不打算与别人产生任何形式的感情,这样我才能强大起来,这样我才能真正地强大起来。”我告诉自己。

在这个雨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伴,可我一无所有,我只好孤零零地坐在后面,闭上眼睛和自己的青春告别,之后继续回到我母亲身边。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还清你爸的赌债,你的妹妹还要继续治疗她的白血病,你没必要继续读书了。”

他们开始跳舞。我打量着毕业季所有的人,在棕榈树下每个人都打扮得无比精致,女生尤为如此。

“小佛爷”在舞池的中央,她是最漂亮的女生,她在和张梓东跳舞。周围的音乐越来越吵闹,我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闭起眼睛。

有人在用手指戳我。那种感觉仿佛有人走过我的坟墓。

是“小佛爷”。一定是她。

“不想一起跳个舞吗?我看你在这个角落里坐了好久。”

我睁开眼睛,看见她站在我面前。

“不如一起跳个舞吧,把你的手伸出来。”

经过漫长的心理斗争,我伸出了我的手。

“站起来,不要总是畏畏缩缩的。这个夜晚我们不认识彼此,跟随自己的内心去跳吧,不要恐惧。”

我跟随她走进舞池,开始很多人打量我们,尤其是男生,眼神中带着嫉妒。我的手心慢慢地沁出汗,她的香水味扑在我脸上,我笨拙的身体屡次影响到她的发挥。

她说:“第一次跳舞是这样的。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人认识你,在这里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为什么不能任凭自己的身体高高兴兴去跳个舞呢?这里尽是灵魂僵硬的男生,但你不是,因为我在你的眼角看见了泪水。

“撕掉自己的过去,撕掉那些无法忘怀的伤痛。人总要活得快乐一些,哪怕快乐从来都没有来过。

“把自己的标签都扔掉,自在地活着。哪怕自己身上背负许多伤痛,也要自在地活着。”

音乐停止了,所有人的舞步随之暂停。

“我和你再跳一支舞吧。”这是我对“小佛爷”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音乐再次想起,我听清楚了,这次是爵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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