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 门
作者: 张青串门纯属临时起意。
早上出街,蒙蒙细雨飘到脸上,阿秀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秋意。本打算穿过花街去家政公司的,可脚步却不听使唤。伫立街口,茫然四顾,一束白色的小雏菊映入眼帘。
纷乱的思绪如花瓣坠地。
敲开门,阿秀吃了一惊——叶榕正在阳台拖地。几天不见,她的发根已经发白。阿秀说了句“我来拖”,习惯性地去抢拖把。叶榕连连说“不用”。阿秀反应过来,她们已不是雇佣关系了。看到阿秀手中的雏菊,叶榕眼圈一红。
“阿婆的头七,我来上炷香。”阿秀顺手把雏菊放到鞋柜上,边换鞋便朝室内打量。
叶榕苦笑道:“别看了,没人。”
阿秀知道叶榕的爱人在贵州支教,女儿在北京读博,想必二人参加完葬礼又匆匆赶回去了。
阿秀彻底放松了,熟门熟路地找花瓶、注水、插花,又在老太太遗像前焚香祭拜,最后才到沙发边落座。
叶榕递给她一杯茶,感慨道:“你在我家这么些年,总是忙,从没有消停地坐下来喝杯茶。”
阿秀心里一热,说:“榕姐,你说什么呢!我那些姐妹都羡慕我住单间呢!”
阿秀的话不全是恭维。在广东辗转二十年,她一直做住家保姆,只有叶榕专门为她租了宿舍。虽然只是城中村的房子,但有洗手间,有厨房,还有一个小阳台。遇到节假日,姐妹们都拥到她的小房间,聚餐、打牌、吐槽东家,快活得忘了苦累。
喝着茶,阿秀瞟了一眼叶榕的头发,劝慰说:“榕姐,阿婆是去仙界享福了,你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叶榕凄然一笑说:“怎么保重?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人,整天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睡不着。”
阿秀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接话。
“好啦,不说我了。”叶榕扭转话题,问阿秀,“找工作顺利吗?”
阿秀摇摇头。
“这事急不来,得看缘分。”
阿秀高兴起来:“是啊,我跟阿婆就有缘分!那次我本来是来顶班的,顶了三天班,阿婆硬不让我走,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
两个身份迥异的女人,在老人慈祥的目光注视下,拉着家常,惺惺相惜,颇有些一家人的感觉。
门铃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快递。阿秀本能地冲过去开门。许是起得太急,她“哎呀”一声按住了腰。
等快递走了,叶榕问阿秀:“腰还疼呢?”
阿婆走的前一天,突然对阿秀说:“天凉了,我想晒太阳。你把桂花树也挪到太阳地儿吧。”
阿秀搬着花盆,一使劲,闪了腰。
“阿婆这是给我留了个念想,怕我忘了她老人家。”阿秀一边说,一边划拉手机,又把手机递给叶榕,“前两天社区医院拉我们公司的人免费体检,我也拍了片。”
叶榕看了一眼手机,吓得叫出了声:“腰椎压缩性骨折?”
阿秀被叶榕的表情吓到了,赶紧往回找补:“不是对折对断,只是骨头裂了点儿缝,不碍事。我好多姐妹都比我严重呢。”
“真是无知者无畏。”叶榕嘀咕了一句,戴上老花镜埋头划拉自己的手机。阿秀不自觉地噤声了。
“看看,建议卧床休息,至少三个月不能从事体力劳动。”叶榕把手机杵到阿秀眼前。紧接着,叶榕站起来,略一沉吟,下决心说:“我给你转两个月的工资,你尽快回老家休息,年后再出来找工作。”
阿秀急得连连摆手:“榕姐,使不得,你已经多给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出租屋还让我随便住,我……”
说话间叶榕已转了钱,随后她不由分说抢过阿秀的手机,轻轻一点,九千元便嗖地到账了。
阿秀心中一颤。几天前她在花街珠宝店看中了一款玉镯,想送给未过门的儿媳妇,标价正是九千元。
叶榕把手机还给阿秀,长舒一口气。阿秀低下了头。
话题被岔开了,先前如涓涓清泉般活泛的对话瞬间干涸。
阿秀走的时候,叶榕坚持送她到楼下。下楼出了门,阿秀在秋风中打了个寒战。叶榕抓住阿秀的手,又叮嘱了一番。阿秀只有点头的份。最后,叶榕挥挥手说:“有空来串门。”
转身走了几步,阿秀听见“咔嗒”一声,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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