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芦芙荭

蝉0

我们出门时,太阳已升起老高了。天,瓦蓝瓦蓝的,太阳光像一把针一样刺向我们。走到谭小芳家院子外面时,我们把头伸进去看了看,谭小芳并没在院子里。谭小芳只要在家,肯定就在院子里晃荡。院子里铺满了木板,太阳照射在上面白亮一片,有点刺眼。

那时,谭木匠和他儿子正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下拉大锯。核桃树下搭着一个木架,木架上横着一根松木,有水桶那么粗。谭木匠站在木架上面,他儿子在底下。两个人都光着上身,呼哧呼哧地拉着大锯。

这时,一只蝉飞到核桃树上,扯起嗓子叫了起来,接着蝉的叫声就响成了一片。蝉叫声几乎把谭木匠他们拉大锯的声音淹没了。

核桃树的不远处横着一口棺材,松木的。棺材没有盖,张着大嘴像要等着吃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松木的香味。

从谭小芳家下去有条公路,沿着公路往前走有座水泥桥,过了水泥桥就是麻城。我和鱼头准备到麻城去。天气太热了,我们去麻城并没什么事,就是瞎晃荡。

我们穿过一片苞谷林下到公路上。正要沿公路往前走呢,突然看见一条蛇从公路下边的草丛中一扭一扭地上了公路,那是一条鸡冠蛇。鸡冠蛇嫉妒心强,又好斗。鱼头吓得转身就跑,我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不远处的公路边上有个豁口,那里有条土路通往麻城河,河上有座木板搭成的桥,从木桥过河穿过一片菜地也能到麻城。水泥桥没建成以前,大家都走这条路去麻城。

我们走上木桥时,木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鱼头还故意在上面晃了几下。我们站在桥上向麻城河里望去,突然看见远处水里有个白晃晃的东西一闪,再仔细一看,竟然是谭小芳光着身子在河里洗澡呢。

我“哦”了一声,鱼头也“哦”了一声。谭小芳大概是看见我们在看她,就撩起水花遮掩。那水花在她面前飞舞着,使谭小芳的样子看起来越发朦胧可爱。

后来,谭小芳躲在了一块石头的后面。鱼头对着谭小芳喊:“我们下来一块儿洗吧?一个人洗澡有啥意思!”

谭小芳躲在石头后面并没回答。

“我们下来一起洗吧?你怕啥呢!我们穿着裤衩呢!哈哈哈。”鱼头又喊了几声,谭小芳还是没答应,我们就从木桥上咯吱咯吱走过去。

走上河堤时,鱼头还在一棵树后面解开裤子对着路边的草丛尿了一泡尿,鱼头确实穿着裤衩子。我也解开裤子,同样地对着草丛尿了一泡。然后,我们就穿过一片菜地走到了麻城的南街。

太阳很大,街上好多人都光着膀子,有的人拿着蒲扇不停地对着身上扇,可还在不停地流汗。

街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停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着满满一车西瓜。我们走过去,鱼头弯下身子抱起一只西瓜,像个大人似的一边用手敲,一边用耳朵听。

我说:“你又没有钱!”

鱼头说:“我妈给我钱了。”

卖西瓜的男人这才说:“随便哪只都保熟,不熟不甜不要钱。”说着,卖西瓜的男人将鱼头手里抱的那只西瓜接过去杀开,果然露出了红红的瓜瓤。

我们要了半只。男人把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我们两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吃起了西瓜。

我们吃西瓜时,有几个人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有两个人还停下来望了我们几眼。我看见有个人的喉结还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吞咽口水。

吃西瓜时我说:“早知道你有钱买西瓜,我们应该把谭小芳喊上一起来。她一个人在河里洗澡多危险!”

鱼头说:“那时我还没有想着买西瓜。”

西瓜吃到还剩两块时,鱼头说:“我们把这两块西瓜给谭小芳留着吧。”

我说:“好。”

我们向卖西瓜的男人要了只袋子装了西瓜。

我们提着西瓜沿原路往回走,走到木桥上时,鱼头对着先前谭小芳洗澡的地方喊:“谭小芳,上来吃西瓜!”

并没有回应。

我们沿着土路往公路走去。刚上公路,我们就听见哭声,撕心裂肺的,那是谭小芳母亲的哭声:

“你咋就一个人跑到河里洗什么澡呀!”

我们走到谭小芳家院子外时,看见谭木匠和他儿子已从木架上下来,他们正在给那棺材做盖,斧子在木板上砍出梆梆的声音。棺材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那应该是谭小芳。

我和鱼头在他们院外的地上坐下来,掏出那两块西瓜摆在面前的地上。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群蚂蚁向西瓜围了过来。只一会儿,已是黑压压一片。

这时,我听见核桃树上有一只蝉叫了一声。我不确定它是不是先前那只蝉,但这一次它只叫了一声,就再也不叫了。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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