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福泉文学创作基地 采风小辑

编者按:依托“山花·福泉文学创作基地”,2021年11月下旬,由中共福泉市委宣传部主办、《山花》杂志社与福泉市文联联合承办了一次文学采风活动。本次活动邀请了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海男、李元胜,还邀请了韦昌国、孟学祥、李晁、隆莺舞等作家。

采风队伍一行在福泉市牛场镇,实地观摩了解了水源村、朵郎坪村在决战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程中的经验和成果,听取了发展村集体经济和开展“乡村振兴”产业发展的情况介绍;并探访了龙昌镇龙井村“泉奇树奇”的“龙井双奇”、素有“西南桥梁之冠”美称的葛镜桥、“里三层、外三层、城墙围水小西门”的明代古城垣,以及道教圣地福泉山。

现将采风作品以小辑形式发表。

福泉札记

海 男

冬雨对于贵州境内的伟大版图来说是缠绵似的触须,它总是环绕这个区域千山万水的盆地山峦。在我印象中贵州总是像山水画中烟雨蒙蒙的墨迹弥漫。而此刻,我们来到了黔南的福泉,头一天还是雨雾,灰蓝色梦一般的景观,然而,到了第二天,抬头看天空之城,这少有的蔚蓝,彻头彻尾浩瀚无际的蓝,反而让人的意识变得有些眩晕。这有些虚拟的蓝镜头让人足尖飘忽不定,一座城又有福地又有泉水,这些永恒的人文图景才是地球人的精神所向。

此刻,我们沿古城往外走,最古老的传说似乎都在意识中挪动的脚步之外,这是一个敞开的世境。在敞开的意境我看到了城墙,常识告诉我说,城墙是冰冷的,我诗中的秘密告诉我说,伟大的神性都是冰凉的,哪怕有多少秘境追踪,当你述说并追溯源头时,苍茫的时间理所当然也应该是冰凉的。而城墙意味着这里曾经是历史上的城堡,有无数战役在乱箭中开始又结束。

抚着城墙而上,我对石头总有一种无法言诉的感情,只要有石头林立之地,总有深邃锋利的大峡谷,也会有石头筑起的建筑体系。当然,筑城墙城堡,也会筑起一个朝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在福泉三千年的历史中,每一个历史的脉迹都是一个故事。我依倚着城墙想贴近它冰凉的源头,据史载,福泉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时间溯源,筑建城墙的平越卫李越站在这座凸起的山冈上选址,所有的城墙都是为了防御。此刻,我们研究着弯曲上升的城墙,分辨着新或旧在时光中的石头,哪些是明代的?哪些是现代的?沿着城墙往上走,可以观看并由其想象好几个世纪之前的战略意图:从土墙演变到石墙,其间总是在寻找最有效的防御功能,以此构筑明代的军事古城,每一代执政者都在原有的城墙内外不断更新:“崇祯十一年(公元1638年)陈绍英任平越知府,又修缮城墙,在城北王家营处建三层敌台,台上建三层高的雄镇楼,并建望楼12座,完善了防御体系。沿城墙行,有游人在此不断地用手机拍照。我注意到了游人在拍城墙上的青苔,小植物,越是陈旧的城垣越是被人追究,游人的手伸出去,在抚摸城墙上下午四点钟西斜的阳光。时光幽远,我们再沿城墙而下,看到了西门水城,一座城,在城池边,曾经有碾坊,榨油坊等,水维系着城内将士庶民的生活。我们来到水池边,从上游过来的水看不到一点点杂质,这条围水进城的水流,经受住了时间的倒流回转,到如今,仍是人间一大风景。坐在水边,天空之镜照耀着这片福地,一个老人独自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她是在守望还是在追溯?我们来了,这是我第一次来福泉,在晴朗的天宇下走完了这座明代的城垣,从上到下都是灰色的石阶,这座巨大的奇观,构成了福泉历史性的源头,在此伫立,起风了,有金黄色的树叶从空中落下,我看见那个老人站起来去捡树叶。

从城墙去福泉山时已经又是夕阳无限好的时辰。猛一抬头,位于城区西南角的福泉山已经在落日的金色中降临。去福泉山,第一要去拜谒福泉圣水。有圣水,必有圣地。一跃而出的那泓清泉,仿佛是黔中腹地的一部圣书。我们在此朝谒,喝到了圣水,内心仿佛变得从未见过的明澈。于是,便去寻访传说中的张三丰在此修道成仙的圣境。沿山间石阶走,从古老的历史遗轶中便感受到了灵息吹拂,幽静的台阶,奇幻的史前史都离不开万物万灵的存在。张三丰在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途经了平越,在他眼前所升起的这座巨大屏障中,他看见了葱郁、奇境、甘泉,龟蛇像一把巨锁……他看到了人间的太极图,于是,他驻足不再偏离方向。在这个有水有山有神境的宝地,张三丰在此修道。他在此与张信以棋布局,在棋局中修为人生思虑,有退有进——坐在棋亭中聆听风语和鸟鸣。关于张三丰有许多从民间留传下来的传说。礼斗亭之前是一座茅屋,这是张三丰修道的地方,礼斗亭外是苍天和大树,是他曾经仰望天地万物的原址。张三丰曾将福泉山命名为蓬莱第一山。在山中钟亭,看见了一只大铜钟。建于明代的钟亭早已消失,这是新建的钟亭,看到了钟亭,就感受到了晨钟暮鼓,这朝暮轶事间处处都有无限春秋。

走着走着就到了福泉山的天池,眼前顿觉一亮:这半山腰的神意总是意外地降临。天蓝色的水池,仿佛一张地图。所有的湖泊水池都会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和云朵的变幻。这仿佛是天地可鉴的秘密,我们的影子也垂向了水影中,这有利于我们去想象张三丰观天池的气象。不远处就是对弈石,在那个没有互联网,亦没有高速公路和疾驰的时代,所有时间都依倚在光影的变幻中,张三丰和张信在不远处对弈时,经常会在天池边感受宇宙间悄无声息的变化,所以,这天池在当时一定是张三丰神学中的一张古老的地图。他在水池边观测明代版图中将要发生的战乱和疫情,也在观天地的神奇走向。这天池从未干枯过,就像天上的水域,也像福泉山所有的圣迹弥久历新,将我们的魂灵召唤。

又看见了山下的太极水,它仿佛掌握着阴阳交界的玄学,这条河流环绕着福泉,也在环绕着永恒的时间。多少世纪过去了,所有的人和事都变成了传说,只有自然万灵仍在时空中穿梭不息。站在福泉山看山下的太极水,便感受到了伟大神灵们所创建的时间之谜,在这座众神穿越的福地上,我看到了民众的居所,灵魂安栖的俗世的幸福安康生活,这就是不朽的人文版图上的传奇。

福泉访树记

李元胜

冬日的暖阳,把福泉照得像一座巨大的玻璃房子,云朵和雾气在空中勾勒出了房子的结构。这个房子是不稳定的,有风的时候,它就被轻轻带走,把我们和古城裸露出来。天空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轮红日。

这么好的天气,我带着一只蚊子去龙昌镇,去看一棵传说中的奇树。

老天爷经常在我的眼睛里放一只蚊子。上一次是三年前,我在西双版纳追蝴蝶的时候,蚊子出现了,一有好蝴蝶,它就顺着我的视线冲出去,比我还快。看完了,它就退回眼角,等着下一只蝴蝶出现。我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习惯了这只不需喂养的宠物,它后来无故消失,弄得我挺惆怅的——老天爷对我看到什么的好奇心,竟是如此不持久。

这一只蚊子刚出现半个月,我还在想,冬日大地愁苦,没什么可看的,有点委屈它。现在机会来了,阳光大好,又有奇树,让它多拍点影像传给老天爷,满足一下他老人家无休止的好奇心。

老天爷不仅好奇,还很淘气,而且是四处淘气。在我的眼睛里放蚊子的同时,还腾出手来不时摇晃一下李寂荡耳朵里的那块石头。很多人不知道,我们能稳稳地走路,大地能稳稳地不动,全靠我们内耳一块石灰石,它替我们平衡着整个宇宙。不然,我们一起身,宇宙也跟着起身,甚至旋转,我们哪里还迈得开脚步。

李寂荡是有名的贵州才子,除了主持一家文学刊物外,还喜欢画一些从未见过的人,而且只画他们的头。那些头明显不是从人的躯干长出来的,而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由闪亮的金属线条构成。即使晴天,这些线条我们也看不见,只有他看得见。

福泉正是他让我们来的。老天爷这就有点尴尬了,他要是继续晃动李寂荡的耳石,就没人带他的蚊子去看福泉,看奇树了。我猜,他只好把淘气的手暂时收了回去。

于是,李寂荡又重新变得目光清澈、脚步坚定,能带着我们四处晃荡了。

现在,我们晃荡到了龙昌镇的龙井村,下了车,沿着乡道往前徐徐而行。四处秋天,只有从秋天开过来的千里光,继续用金黄的花朵统治着乡道两边的山坡。乡道旁,出现了一条水渠,流水充沛、清澈,有两位中年妇女在渠水中漂洗,感觉比用自来水过瘾多了。

“这就是前面的间歇泉流出来的。”同行的朋友介绍道。

此地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我们脚下的土地主要由石灰岩构成。对了,就是我们耳朵里那种石头。石灰岩可溶,被无处不在的水流冲刷后,会形成非常奇特的地下水系。河流下面,可能还有另一条河流。高山顶上,可能会有泉水汩汩流出。而地下水位的涨跌,也不受本地小范围的局限,地下水系可能和隔几座山甚至几十公里外的水情、雨情发生着密切的联系。

我们逐渐靠近了间歇泉,前面竖立着一处牌坊,刻有两联。外联为:龙卧古樟千年修来估乡里,井映秋月百世流去度凡尘。很工整,只是为了雅致,只提到秋月,其他三季相当委屈。内联是:樟形卧立宣造物动静神妙,水态开闭显自然生灭妙谛,很有禅机。水态开闭这一联略有点生涩,命题所限,可能已经很难为撰联人了。

仰头看了一阵,才跟着众人靠近了间歇泉,传说中的奇树就在这里。不是我想象的一棵古樟蔽日遮天,也不像多次见过的独木成林的大青树众茎挺立,倒像是一只巨手安静地放在岩石上;不过,这是森林之神的手,每根手指都像卧龙蜿蜒,上面长满枝叶,长得大的,已像独立的树,自带一个绿冠。

这就是牌坊上写到的龙卧古樟吧,我眼睛里的那只蚊子,立即兴奋起来,随着我的目光四处扑腾,围着这棵倒卧又再生的树盘旋飞行。

越看,越震惊,完全超出了我的樟属植物的常识。樟属植物仆倒后,很难存活,为啥这一棵能成为例外?

我凑近反复观察,发现它是从间歇泉的上方处倒下来的,虽倒下却并未平躺,这是由于生长处全是石灰岩,根也深扎石缝间,比扎根泥土的树有更大的牵扯力量,根部也能基本保存完好。这样,树干基本悬空,避免被泥土包裹而腐烂,整棵古樟才有了重生的机会。树下有泉,也给它和周围的其他植物,以及它果实落下的新苗,提供了更好的生长环境。在它的庇护下,各种藤本植物攀缘而上,附生植物更是数不胜数。

虽说拥有一些有利条件,但大树倒下,总是劫难,从倒伏之时到重生,要克服的困难也是难以想象的。福泉有一座古桥,叫葛镜桥,先民万死不辞,冒险架桥,才越过了深深的峡谷。古樟的重生之路上,相当于必须架起好几座葛镜桥,才能让自己越过了生死间的峡谷,重新回到天空之上。低头想想,十分感慨。

在我低头思忖的时候,阳光更加强烈。那阳光,轻轻松松就穿过了我的衣裳、皮肤和血肉,落到里面的万水千山之上,我走过了多少路,看过了多少奇树,就形成了多少沟壑。幸运的是,每当我遇到看似过不去的沟壑,曲曲折折,最终总能架起看不见的葛镜桥,送自己继续向前。

多好的阳光啊,它也同样穿过了古樟的衣裳、皮肤和血肉,直达那和石灰岩融为一体的香料工厂,照亮那些昼夜工作的劳动者。樟属植物,都有自己的秘密工厂和香料大师,在它们的一生中,芳香就是它们写下的诗篇,顺便还可以让邪虫霉菌退避三尺。

在这奇妙的一刻,闭上眼的我,似乎站在它车间的正中,周围一层一层,全是透明的香料和时间,像万花筒,又像七彩霓虹。我热爱的事物都在,唯一不见的,是那只跟了我半个月的蚊子。这是好奇的淘气的老天爷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良久,我才睁开眼睛,和众人一起离开,但我没能带走那只蚊子,很可能在我闭眼的时候,它飞进间歇泉上的翠云去了。

“夜郎东都”竹王城之谜

韦昌国

“汉孰与我大?”两千多年前,夜郎王竹多同的一句问话,使得“夜郎自大”一句成语一直与贵州如影随形。问话不久后,一个拥有十万精兵、雄踞西南夷的“大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历史的烟尘中,只在司马迁的《史记》里留下“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的寥寥几笔。

两千多年后,为了扩大知名度发展旅游,贵州、湖南、云南、广西、四川、重庆等地一些县市纷纷争抢“夜郎”之名,向民政部申请改名为“夜郎县”,有的还拿出了“夜郎王印”,使得夜郎故地愈发迷雾重重。

“夜郎”在哪里,人们寻寻觅觅,争论不休。但是在黔南州福泉市的凤山镇,当你踏上羊老村的“竹王城遗址”,也许可以窥见夜郎古国的一丝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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