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芽

若问我最怀念家乡的什么，除了枣花，便是苦菜芽，苦菜芽是一种可食用的野菜。

至今，我还记得小时候春三月的田野，绿茸茸的苦菜顽强地从干旱的土地里拱出头来，一片片，一丛丛，在春风里摇曳着细密的叶片，叶片上缀着晶莹的露珠……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读小学，那时的粮食仍然不够吃。于是，每个星期日的清晨，天蒙蒙亮，我都会和邻家小伙伴一人提着一只小竹筐或小竹篮，手持一把小撮铲，呼吸着乡村特有的清新甜润的空气，连走带跑地赶去地里采苦菜。到了地头，田野还刚从薄雾中醒来。只见刺儿花黄灿灿的，鱼腥草惺忪着睡眼，地米菜已开出星星点点的小白花，一蓬蓬野葱笔挺地站在豌豆苗中……小伙伴们像一只只机灵的小兔，四散开来，欢跳着奔向一丛丛苦菜。又长又白的苦菜芽被我们用小手一根根地从地里拽出来，攒成一把儿，抖一抖泥土，白生生的芽儿朝里，翠滴滴的叶儿朝外，轻轻放进竹篮里，大约半小时，竹篮子就快装满了。那时并没有早点吃，可我们依然沉醉在劳动的欢愉中，沉醉在大地母亲奉献给人类的最美的野蔌—苦菜的清香里。我们忘记了劳累，忘记了饥饿，顾不得露水打湿鞋袜，顾不得追赶从身边掠过的黄雀儿，直到苦菜芽摞得高高的，小篮子再也装不下，远眺村庄里已有炊烟渐渐飘散，才眼馋地看了几眼那些尚未扯完的苦菜，迎着温煦的朝阳，吃力地挽着，或抬着装满苦菜芽的篮子、筐子，返回各自的家。

家乡的人们对苦菜有着极深的感情，一般不叫它苦菜，而是称它“甜莴苣”。确实，它并不是很苦，在清凌凌的河水里漂过，在滚水里烫过后，这苦菜芽除了特有的清香和一丝淡淡的苦涩，咀嚼之余，可以品味出它的清甜来。苦菜芽的食用方法多种多样，可以炒食、凉拌、做汤等。在炒食时，可以先将苦菜洗净，去掉老叶和根部，切成段或片状，再用油热后爆炒，加入适量的盐和酱油调味即可。凉拌时，可以将苦菜洗净后切成细长的条状，加入蒜末、陈醋、盐等调拌均匀即可。此外，苦菜芽还可以用来做汤，与鸡蛋、豆腐等食材搭配，口感鲜美。过去，它是人们用来度过春荒的救命菜。即使是壮汉子，也得靠半碗细米粥咽一碗苦菜，或地米菜、萝卜菜熬过荒月。难怪淳朴的乡里人都把它神化了。老人们说，苦菜是救命菜，哪个地方当年收成不好，第二年春天它就在哪个地方生长，专门帮穷人度过荒月。看来这些弱小而不起眼的苦菜，还有着一副菩萨心肠呢！

如今，我离开家乡已四十余年，一直忘不了那苦菜芽。近两年，接连回乡三五次，遗憾的是苦菜已然绝迹了。我对母亲诉说了心中的遗憾，母亲告诉我，现在种庄稼田头地边都打过除草剂，当然很少长苦菜了，而且如今没人掘它了，生活条件好了，谁还吃它们啊！我蓦然想起了儿时听到的传说，苦菜是救命菜，哪里收成不好，它就在哪里生长。改革开放以来，乡村巨变，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村民都富起来了，它便真的默默消逝了。

苦菜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如今生活水平都提高了，鲜少有人去关注它，村民也不再采掘它，但我相信父老乡亲不会忘记它的“功劳”。在最困难的时候，是苦菜芽等其他野草吸取大自然的生机与能量，接济了一代又一代勤劳而智慧的老百姓。

有哲人说过：“苦难是一笔财富。”此言不虚！苦菜全身都是利于健康的“宝”，而且具有一定的营养价值；苦菜富含维生素C、胡萝卜素、钙、铁等矿物质，以及多种氨基酸等营养成分；其中，维生素C和胡萝卜素具有很好的抗氧化作用，能够帮助人们清除体内的自由基，保护细胞免受损伤。此外，苦菜所含有一定量的苦味物质—黄酮类化合物和苦味肽等，这些物质具有一定的抗炎、抗菌、抗病毒等作用，对人体健康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至今，我还记得春三月的田野，绿茸茸的苦菜顽强地从干旱的土地里拱出头来，一片片，一丛丛，在晨风里摇曳着细密的叶片，叶片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