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

作者: 马福果

我的姐姐,犹如母亲那般,体贴入微地疼爱着我,呵护着我,直到我慢慢地长大成人。一幕又一幕关于姐姐的往事,重现在我的脑海里,仿如昨日。

我与世界觌面之时,乃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艰难年代。母亲乳汁稀少且重男轻女,她几乎把所有的乳汁都喂给了胞兄。饥饿孱弱的我奄奄一息。姐姐倏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喂我小米汤,由稀渐稠,我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要下地干活儿挣工分,喂养我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九岁的长姐身上。从此,姐姐就肩负起了喂我吃饭、哄我睡觉的担子。这一年,姐姐上一年级。她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她既要上学,又要帮助母亲爨薪,还要照顾我。在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我这条羸弱的小生命不但得以延续,而且还活得健康茁壮。

姐姐对我关怀备至,令我感受到了母亲般的疼爱。我五岁那年的秋天,那是1976年的仲秋,母亲病逝。父亲成天劳作在田地里,无暇顾及年幼的我,故而,我常常跟在姐姐的身边。姐姐在教室里上课,我便在教室外一边玩耍,一边等待姐姐下课或是放学。姐姐为了能照顾到我的安全,便央求老师把她上课的座位调到了教室窗户旁。然而,窗户是麻纸,姐姐无法看到我,情急之下,她把麻纸偷偷捅了一个眼睛大的洞眼。这样,她在上课的时候,就能不时看到我是否还在她的视线之内。寒秋的风呼呼灌进那个越来越大的洞眼,冻得姐姐瑟缩不止。但是,当她看到我安全地待在那里,便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姐姐虽然木讷少语,但总是于生活里教育我做人。渐渐长大的我,变得调皮捣蛋,争强好胜,像个男孩。有时候,与伙伴们打架斗嘴,若是赢了,便暗自得意扬扬;倘若输了,便回家同姐姐告状,让姐姐替我出气。姐姐是肉脾气,听了之后,居然从容地对我说:“你输了,让我替你报仇打人家孩子,如果我打了他,他必然向他的家长告状,然后来找我报仇,你姐姐我不是挨人家打了吗?”我听了之后,急忙说道:“他敢打我姐姐!”待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姐姐忍俊不禁,笑着问我:“还让不让你姐姐我替你报仇出气呢?”我使劲儿晃着脑袋向姐姐表示不答应。

柳絮纷飞春暖时,我十岁,读小学三年级,姐姐十八岁。父亲托了媒人将姐姐许配给了一个外村有钱人家的小伙子。姐姐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原来,是姐姐心里有了意中人。父亲要把姐姐嫁给有钱人,也是事出有因。大哥和他的对象眼看就要到结婚的日子了,父亲拿不出彩礼,他不得不厚颜登上亲家的门恳求婚事往后拖一拖。没想到,亲家不但不通情达理,还逼迫父亲若不如期举办婚礼,他的闺女便要另许他人。故而,父亲焦愁、痛苦地剧烈咳嗽着。大哥也是愁眉锁眼,束手无策。姐姐见状,痛苦地想:我心里的他,光景不好,我只能忍痛割爱,嫁给那个有钱人家,我哥哥就能把媳妇娶回家了,给我爹减轻负担。但她又想到,这一决定,将是注定了一生的命运,她便又踌躇了。

不日,胞兄的腰椎长了一个鸡蛋大的肉瘤,医生说不及时手术,会终身残疾。依偎在姐姐怀里的胞兄,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姐姐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泪水涟涟地答应父亲嫁给那个有钱人。

薄暮,我放学了,背着破旧不堪的用布头兑的书包回到家里。姐姐烧火煮饭,她看着我蔫头耷脑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逗我开心:“等姐有钱了,扯块花布,给你缝只新书包。”我一听,居然咧开嘴巴哇地哭了,说道:“我要新书包还做什么用呢?为了给三毛看病,爹做好了打算要辍我的学呢!”姐姐摩挲着我翘翘的羊角辫,安慰道:“姐姐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辍学的。当然,姐姐说话算数,也会让你挎上新书包的!”

姐姐待人敦厚善良,怜贫恤苦。岁月流逝,隆冬来临。一天,我家东隔壁的那座多年无人居住的院落,突然住进了落难的母子四人。他们少吃没烧的,父亲便给他们扛去了一袋黍子面粉,并让他们去我家院落里背柴火烧饭取暖。这天,姐姐回娘家了,我无比兴奋,带着姐姐去新邻居家串门。姐姐目睹他们母子四人过的食不充饥的日子,看到那扇木头门扉,有两个拳头大的窟窿,寒风呼呼灌进来,她不禁鼻子一酸,落泪了。姐姐回到婆家,连夜把裁剪衣裳剩下的小碎布头,用缝纫机兑成窗帘、门帘,急忙回到娘家,送给新邻居遮挡风寒。门帘、窗帘挂好之后,居然宽窄长短正好,这不是巧合,姐姐是个有心人,乃是她伸开手指,一拃一拃仔细地量好了,牢记在脑海里。挂上门帘之后,屋里暖和了许多。

时隔多年,我亦出嫁生子。姐姐三十六岁那年,居然患了乳腺癌,当时已是晚期。她被癌魔摧残了一年,最终,她年轻的生命被掠夺走了。

如今,姐姐已逝去二十几载春秋,倘若她如今健在,年龄也仅有六十岁上下。思及此,我不禁痛惜哀叹,潸然泪下。姐姐有一颗无私的爱心,在她的深深影响下,还有她常常教育我做个淳厚善良的人,我居然渐渐变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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