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非遗—豆汁
作者: 秦婧说到北京小吃,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豆汁。
这款老北京人的奢华乳酸菌,的确有它独特的风味。
在京韵十足的北平饭店里,点了豆汁后,就津津有味地欣赏四周的京剧脸谱。随着店小二“豆汁—”的喊声,声音响亮,余音悠长。这种带点谐谑又有些小轻狂的上菜调儿,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味蕾。托盘端来了,一口缸二个碟子,一碟放咸菜,一碟放焦圈,那棕色粗陶缸里装的就是豆汁。陶缸是口大底座小的那种,缸口镶着灰白色的花边,缸体上有个倒写的红色福字,乍一看,这不就是我儿时家中盛粮缸的缩小版吗?憨厚朴实,一看到它,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我低头看去,缸中散出的热气迎面而来—是甜味?是酸味?是馊味?是臭味?抑或什么味都不是。对,就是我儿时家中做的浆面条味,是我儿时夏天喝的二浆水味。我这不怯生的嗅觉,一下子就被这怪怪的味道吸引住了。瞧,这液体白里透着灰,灰中透着绿,绿中泛着青,质地稀薄得呈水状,手一动缸体,一圈一圈的波纹一漾一漾的。
我决定先品尝个原汁原味的,就着缸口小啜一口,那种香、酸、馊、臭、鲜、甜混合而成的味道,顿时从我嘴里,通过血液和神经,让全身都沉浸在享受和拒绝之中。纠结,纠结,再纠结,闻到的与喝到的简直不是一个味。酸,舌头先感觉到了,随着口水又充满整个口腔。馊,舌头馊,喉咙馊,还来不及回味,一下子就被臭味盖过了。臭,我轻轻咂咂嘴,咦?臭味又被香味裹挟着,席卷着,咕咚一咽。甜?对,有甜味,是那种淡淡的回甘,似有若无。抬起头,呼吸一下,鲜,刚在舌尖上感觉到,倏地没了,轻咽一下口水,那鲜感又一点一点地涌了上来,让你直喊“爽”。
金黄的焦圈状如手镯,一口咬下去,脆脆酥酥的,再吸溜一口热乎乎的豆汁,直喝到鼻子尖冒汗。佐一点儿咸菜,略带咸香回甘,味道偏厚重又不腻,豆汁的浓香、焦圈的酥脆、咸菜的清爽,在口腔中旋转着飞舞,萦绕着喉咙,包裹着舌尖,我陶醉于这奇特的美味中。
豆汁、咸菜、焦圈配合,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风味。这独特的味道不知不觉钻进鼻孔,滑进嗓子,流进心田,不断地流淌着、释放着、弥漫着,整个身体犹如泡在了豆汁中,那真是全身舒坦!正应了梁实秋在《雅舍谈吃》中说过的:“豆汁之妙,一在酸,酸中带馊腐的怪味。二在烫,只能吸溜吸溜地喝,不能大口猛灌。三在咸菜的辣,辣得舌尖发麻,越辣越喝,越喝越烫,最后是满头大汗。”领略过这种舒坦的人,才懂得老北京人对豆汁的爱。趁着豆汁回甘的兴头,我赶紧看看这豆汁和我小时喝的二浆水是否一样。打开百度,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豆汁早在辽宋时期就已经在北京盛行。
清代雪印轩主《燕都小食品杂咏》中记载:“糟粕居然可做粥,老浆风味论稀稠。无分男女齐来坐,适口酸盐各一瓯。”慈禧也是豆汁的拥趸之一。因此,豆汁面前人人平等,贩夫走卒与鲜衣怒马者挤在一起喝豆汁的场景并不稀罕。
豆汁是非常有营养的,它是以绿豆为原料,虽然其貌不扬,却非常有营养,它富含蛋白质、维生素C、粗纤维和糖等营养物质,营养价值丰富。难怪美食家蔡澜先生每次来北京必喝豆汁。豆汁还有祛火、养嗓的功效,所以它深受京剧名角和相声演员的青睐。北京豆汁的酸败气味一般人很难适应,不爱喝的人感觉“像泔水,酸臭”,爱喝的人则认为“酸香,爽”,这和臭豆腐、螺蛳粉、臭鳜鱼、烤脑花、折耳根的命运一样,有拒受的,也有爱好的,真是毁誉两极。
新生代的北京土著对这种犹如泔水般的气味,甚是反感。但正是这奇特的味道,让老北京的清晨夹杂着酸臭的豆汁味,成了地地道道的北京味,这味儿一飘就是三百多年,余香袅袅,不绝如缕。你别笑,汝之甘醴,彼之砒霜,或许说的就是这种暗黑料理。
一碗豆汁犹如一杯思乡酒,令文人墨客勾魂摄魄。梁实秋先生客居台湾时,直到晚年,最令他魂牵梦萦的还是北京那热气腾腾的豆汁。散文大家汪曾祺先生在《豆汁儿》一文中写道:“没有喝过豆汁儿,不算到过北京。”无论你对它是“爱”还是“怕”,请你试一试,它是打开味蕾的一把钥匙,也许它会为你打开老北京这座城的密码。这老北京最具挑战性的小吃,可是舌尖上的非遗啊!
“走,请你喝豆汁儿去哟!”“来,请你品尝‘馊半街’哟!”“老板,焦圈,来俩!咸菜,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