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胜坑的黄昏
作者: 黄锦丽初秋,接近黄昏的时候,文友们一呼百应,驾车前往小芝镇的深处—胜坑村。
初次与胜坑见面,我怀着一颗好奇又忐忑不安的心,如同大姑娘上轿,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文友们都说,初次到那里,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担心的是,我本人从小就生长在小山村里,这个名叫胜坑的小山村能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车子在乌黑而平坦的柏油路上转来绕去,停在村口的停车场上。村口的大树下,一位老妇正在编织着草帽,她的老伴儿则蹲在边上,似看非看地观察着老妇的进程,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烟头随之忽明忽暗。从他的通红的烟头里,我似乎看到了他与我父亲年轻时的影子,他们俩一起,还有其他伙伴们,正扛着树从前山呼啸而下。也正是这黄昏时分,在这位老人的房前停下,一棵棵大树从肩上抛在房前,轰隆声此起彼伏,过了一会儿,前山的那边也传来了轰隆声。
老妇手中的草帽已编到最后第二道工序。就在这将完未完之时,它把我拉回到孩童时期,那段与小伙伴们一起编织草帽的日子。我们比赛谁编织得好,谁编织得快,谁的草帽能卖好价钱,谁又能赚够下学期的学费。我们一边听着五角星盒子里传出来的越剧戏曲,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织草帽。我们不光是在织草帽,我们更是在编织着孩童时的梦想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胜坑村由一横一竖的两条溪坑架构而成。这两条溪坑养育了胜坑村的祖祖辈辈。横着的那条溪流较宽,文友们都下到溪中,踩着搭石,弯腰撩起一帘帘水幕。桥上的摄影大师俞国江老师将这一幕幕定格在最美的时刻。昏黄的落日将余晖涂在苍翠的树叶上,涂在碧绿的水波上,微风拂过,涟漪昏黄;也涂在每个人的脸上,那么灿烂。
抬头时,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升起,这是召唤忙活在田野的农人们回家的信号。三五成群的山羊在领头羊的带领下,一路撒着粪蛋,似乎在宣告着这是它们的领地。几只小羊咩咩地叫着,跟在后面跑着闹着。一只公羊翻起上唇,露出六颗牙齿,伸长脖子,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又好像是埋怨我们莫名闯入它们的禁地。
我们沿着另一条小溪边上的石头路而上,镶嵌在路上的石头不知道亲吻过多少个脚印;而脚印磨掉了它们的棱角,留下了深褐色的,泛着微光的沧桑的岁月。溪两侧石屋错落有致,褐色的石头,灰色的瓦片,无不诉说着陈年往事。老人们沐浴在溪水中,让清凉的溪水横冲直撞,冲走一天劳作的疲惫。
一位老人面对着溪水而坐,裸露着上身,全身泛着古铜色,一件衣服斜挎在肩膀上。见我们走来,他侧身笑问客从何处来。老爷爷今年八十五岁,因为中风,讲话有点儿含糊。他告诉我们,他一生都单身。当我们问及为何单身,他笑而不语。我想老人心中的故事像这大山那样厚重,深深地埋在心里。中风时,他是被侄孙送去医院治疗的。幸亏医生医术高明,现在,他的生活基本能自理。如今,国家政策好,如他一般的孤寡老人都有养老金发放。他笑着说,饭吃了没事,在溪边乘凉。看着老人那满脸的笑容,我们也释然。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躲到了山的那一边。小山村被苍茫的暮色笼罩,褪去了昏黄的外衣,披上了青灰色的纱帐。突然,四周变得宁静了,只听得各种虫鸣。听,这是知了在初秋做最后挣扎的声音;听,那是蛐蛐不紧不慢地呼唤它的小伙伴的叫声。还有很多种听不清也说不明的声音,这是大自然在黄昏时分演奏的轻音乐—这也是我孩童时期最熟悉的声音。
村里的农家乐为我们准备了有农家特色的美食。饭后,走出门,墨色笼罩四野,看不见村里的房屋,也看不清大山和溪流。原来,它们都睡了,人睡了,羊睡了,虫儿们睡了,狗儿也睡了,沉沉地睡着了,连呼噜也都睡了,静得让我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沐浴在夜色中,让思绪放飞,清空体内的污秽杂念。人体也随着升腾,飞翔在夜色中,与自己的心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