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妈妈赶年集
作者: 杨协华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故乡荒凉贫穷。每年临近春节,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和妈妈一起赶年集的情景;眼前总是浮现出一幅令人心酸的画面:雪,好大的雪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景象。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右胳膊挎一筐鲜艳的花朵,左手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迎着刺骨的寒风,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堆,在赶年集的人流中艰难地行走。每想起这一幕,泪水就止不住……
那是1963年的腊月二十二,下了几天的大雪刚停,天也放晴了。妈妈一早做好饭,说是吃过饭去赶年集卖花。下雪的这几天,妈妈起早贪黑地扎花,想多卖些钱办年货。有劳动力的人家有余粮,卖点儿粮食就够办年货了。爸爸经常不在家,只能靠妈妈一人挣工分养活全家七口人。妈妈脏活儿、重活儿都干,为的是多挣些工分养活一家。那时的我已经懂事了,所以要和妈妈一起赶年集去卖花。
那个时代还是大集体,各家各户基本上的年货还是靠生产队分,比如菜籽油、细粉、豆腐、鱼,其他缺的年货得自己去买。妈妈卖花是为了卖点儿钱,买几斤猪肉,还有年画、鞭炮之类的东西。我们要赶的年集叫“李桥集”,是方圆十几里最大的集。
妈妈牵着我的小手直接来到东街的中间地段,把花筐摆放在路边,把我拉到花筐北面靠墙的地方,说墙根避风暖和。放眼望去,赶年集的人真多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真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集上有卖年画的,年画上印着胖娃娃拔萝卜,胖娃娃骑鲤鱼,活灵活现,真是好看极了!大红的春联书写着吉祥如意的文字。鲜艳的五彩花朵,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姿的画面,给这酷寒的严冬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对面是卖吃食的,有杠子馍、馓子、油条、杂烩汤、点心、糖果、瓜子之类的东西。靠最东南边那一片是卖爆竹的,成挂的鞭炮、散炮,还有成盘的红得耀眼的大挂炮,将腊月的年集染得红红火火。卖爆竹的路北边是卖粮食、面粉和蔬菜的,有五谷杂粮、细粉、白菜、萝卜、大葱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商家的叫卖声,小孩儿的哭喊声,还有人们讨价还价的争吵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人的耳膜发出嗡嗡的声响。
赶年集的人们有一个习惯,每样物品先问价钱,问清了价钱回家再合计合计都买啥,然后到了腊月二十七八再买。那时的人们都不富裕,没有经济收入,靠挣工分一年也分不到几块钱,得掰着手指头算着花钱。那时的年货也简单,买几斤猪肉,两棵白菜,几个萝卜,一把葱,再买两张年画,两副对联,给闺女买朵花,给儿子买挂小鞭炮,年货就算办齐了。陆续有人来到花筐边拿着花朵问价钱,妈妈不厌其烦地解说着,结果三分钱一朵的花,一朵也没卖掉。眼看赶集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妈妈失望地看着筐里的花,也要回家了。妈妈问我饿不饿,我嘴里说着不饿,可眼睛一直盯着杂烩汤锅。妈妈拉着我走到杂烩汤锅前,从衣兜里慢慢摸出一毛钱,递给卖杂烩汤的人。一碗冒着热气的杂烩汤立刻端到了我的面前,肉香瞬间飘入鼻翼。我让妈妈吃,妈妈说她不饿,让我赶快吃了好回家。杂烩汤是由细粉、馓子、羊杂煮成的。真香啊!我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浑身热乎乎的,额头上、鼻尖上都冒着汗。妈妈还是一只胳膊挎着花筐,一只手拉着我,生怕我走丢了似的。路上开始化冻了,土路一化冻就得踏泥,我们娘儿俩一路踏着泥水回到家中,鞋袜、裤腿都被泥水浸湿了,妈妈也顾不上换,慌着和面给弟弟妹妹们擀面条吃。
这件事虽然过去六十多年了,但它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它让我懂得了母爱的伟大,生活的艰难,挣钱的不易,激励我奋发努力,改变人生命运;它又像一锅沸水,时不时在我心里翻滚,让我忘不掉这件辛酸的往事。想起妈妈的一生,为养活她的五个儿女,受尽苦和累。改革开放后日子好过了,她却离开了我们。“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世间多么悲哀而又无奈的事啊!
每逢春节临近,我都会给爸爸妈妈祭奠一番,让二老在天上幸福地生活,好好享享福,以慰女儿思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