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回忆
作者: 姜宏芬进入腊月,从雪花澄澈的眼眸里望见春节的身影,憧憬中暗藏些许慌张。路旁的树木却盼望这一天很久了,展示着腰间红红的灯笼和中国结。它们大多一把年纪了,小心擎着旧鸟巢的是它们漏风的嘴,像极了我们七八岁的模样。为春节奔波的路上,目光总离不开树,看见它们就想起我童年的春节。
小时候总是羡慕男孩们过年放小鞭,噼啪的声响真好听。一年级的时候,快到春节了,我天天缠着父亲给我买小鞭,被我磨烦得受不了,父亲笑着说:“好啊,今年你考进班里前八名就给你买。”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我每天晚上都学到很晚,最后成绩出来:倒数第八名。放学路上我眉头紧锁踢着石子,与我同班的堂姐知道我的小心思:“就告诉二爹,你考了前面第八名,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反正成绩单开学时才给家长签字。”虽然我不想撒谎,但实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好点头答应。父亲要去置办年货了,我不忘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叮嘱,父亲忽然想起来:“这次考试你考了第几名?”“考了第八。”虽然心中羞愧,但我还是挺直腰板响亮回答,父亲高兴地骑车走了。
终于盼到除夕。吃完午饭,哥哥在炕上烘他的大鞭,我也把一挂小鞭拿出来,解开它们扎在一起的麻花辫儿,红衣灰腿一个个排列整齐。晚上睡觉前,我把小鞭包好,放在散发香气的新衣上,美得睡不着。鞭炮零星的脆响在四近,夜还没有睁开眼睛。听到母亲下地忙活,我高蹦起来,换好花格上衣,把母亲给的压岁钱压在枕头底下,强忍两个姐姐一人一边给我梳好羊角辫儿,扎上紫蝴蝶结,抓起两个水饺,在屋檐冰凌的欢歌声和到处充溢的火药香里狂奔而去。
与本家伙伴们挨门挨户拜完年,天已大亮。我捂着鼓鼓囊囊两个衣兜小跑回家,把糖块、花生、瓜子掏出来藏在隐蔽处,兜里再装满小鞭,燃了半根香,跑回街上,快速掏出一个小鞭,长长的捻子被香点燃,冒着哧哧的白烟,眼看着了一半,火星还在继续向前奔涌的当口儿,高高往天上一丢,啪的一声脆响陡然划破静空。花朵一样的女伴们远远站着,捂住双耳,满眼流露着敬佩与欣喜。不远处,堂弟也放得正欢,但他的动作表情远不及我的英俊潇洒。熙攘的路人都对我行注目礼。我正放得热火朝天,与我同班的表姐去我家拜年,我看了一眼没顾得理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拐出巷口,磨蹭到我身边:“你怎么撒谎呢?告诉大姨父你考了第八。”我一听就忍不住喊道:“谁让你多嘴了?”我愤怒的吼叫让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于是,她悻悻地离开了。
中午,我空着衣兜,顺着墙根一步一步挪到家,一下被父亲如同大铁钳般的手臂捉住,可是他脸上分明含着笑意:“妮儿,以后不许撒谎了,你瞒得过初一,能瞒得过十五吗?记住老祖宗的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爸爸相信你一定会赶上来的。”那一天,我牢牢记住父亲的话,暗暗下决心要超过成绩优异的表姐。
印象深刻的还有一年春节,那时我已上三年级了,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初一吃完早饭,打扮妥当,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我似兔子般向只隔四五十米的淑英婶家狂奔,快到大门口时,一个黑影闪出来,他友好地想摸一下我的头,我以为是常爱逗引我的邻居六哥,我没好气地用左手挡开他的胳膊,顺便朝他的手背打了一下,右手拨弄一下马尾辫儿,嘴里说了一句:“讨厌!”然后蹦进院里。一会儿,淑英婶的大女儿,比我大一岁的同班同学兰英姐拉住我:“咱老师叫你。”我脑袋嗡了一声:“老师?你是说我刚才打的是咱老师?”兰英姐笑着点点头。我心跳忽然加快,实在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红脸拐出大门。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的班主任宏运老师立在巷口。我扭着衣角来到老师跟前,怯怯地问了声:“老师过年好!”老师佯装阴沉的脸瞬间灿烂起来:“好啊。”顿了顿,他走过来轻拍一下我的后背,笑着说,“去吧!”我快活地扭身跑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春节的快乐好像只剩下童年的回忆。又是一年春节时,在越来越明媚的黄昏里,在越来越香甜的空气中,童年老糖果的味道又弥漫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