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作者: 高乔明

清明期间,我经常梦见已经逝世六年多的姐夫—刘忠豪。于是,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姐夫,是1972年的冬天,他从部队回乡探亲,同时到我家上门提亲。他约一米七的个子,着一身绿色军装,略微黝黑的国字形脸庞在鲜红的领章和帽徽的映衬下,显得庄重、威武。他除了给我们族亲分别送了礼物外,另送了我一支红色包尖钢笔。我如获至宝,舍不得用,更加深了对姐夫的亲切感。晚上,我将钢笔藏在枕头内,可是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翻遍枕头也找不到了。原来,姐夫还要走一家亲戚,没有准备礼物,母亲临时将钢笔拿给姐夫“应急”。我一听,急得大哭,闹着要母亲追回。姐夫深感尴尬,满脸通红,语塞地说:“再买个,再买个!”接着,他立即又买了一支一样的钢笔“还”给了我。

姐夫的为人像他的名字一样宅心忠厚、豪气干云、吃苦耐劳,有担当,知进取。1968年4月,他参军入伍,学习、训练刻苦,军事技能过硬,很快光荣入党,担任炮长。他的左手在训练时负伤,于1973年2月退伍回乡。后来,手指经常麻、疼,干活儿十分困难,但他无怨无悔,并以自己曾是一名军人为荣。

1973年,他与我姐完婚,第二年喜得长子,一家十余人蜗居在三间老房里,生活十分艰难。后来,兄弟们分家,他们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又突遇横祸:不满一岁的次子因无人照看爬到粪窖里溺亡,令姐夫和姐姐痛不欲生。

1976年,姐夫被云梦棉纺厂招为临时锅炉工,每天起早贪黑,风雨无阻,涉河渡水步行往返十五公里左右,一干就是六个春秋。

1978年后,姐夫的女儿和小儿子相继出生,家庭的生活更加拮据。为了生计,姐夫与我哥一起在县城南郊开过餐馆。不久,因客源少、赊账多而关门,东挪西凑的几千元本钱变成一堆破锅烂盆。继而,年近半百的他又加入建筑大军,背井离乡闯东北,其间受了多少苦累,只有他自己知道。

古人云:“一个女婿半个儿。”姐夫家与我们家同处一村,住房相距仅有百步之遥。我的父亲长年病魔缠身,成了“药罐子”。1977年冬,我哥参军服役,我年少尚不得力,后来又求学离家。于是,姐夫成了我家的“顶梁柱”,家里的苦脏累活儿几乎都由姐夫包揽下来,从没有听到他叫过一声苦累。

姐夫像我的亲哥哥一样。记得我考取师范时,上学没有行李箱,只能用化肥袋子凑合。姐夫见状,马上买来一只淡蓝色的木箱,做工精致,结实耐用。这只箱子伴我多年,促使我更加努力学习、工作。

姐夫是个大孝子,也是个大孝婿。他不善辞令,但他用实际行动诠释着孝心。几十年里,父亲每次重病,他总是日夜守在跟前,伺候汤药,端屎倒尿,无微不至,令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自愧弗如。

记得父亲晚年曾跟我讲,他有几日便秘,肚子鼓胀,疼痛难忍,被送到城关医院治疗,大夫灌肠后仍不见效。无奈之下,姐夫便让他趴在床上张开双腿,自己猫腰半跪在床,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将坚硬如石的大便一点一点掏了出来,令在场的大夫、护士深受感动。

父亲热泪盈眶地叮嘱我:“你这个姐夫虽说拙口笨腮,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们日后千万要善待他!”

不久,父亲去世,这句话竟成了他唯一的嘱托,常常在我的耳畔回响。然而造化弄人,一向看起来身体硬朗的姐夫,也患了不治之症—肺癌!

面对绝症,姐夫积极配合治疗,坚强而又淡然。最让我心碎的一幕是,2017年深秋,我的侄媳妇望秀去世,姐夫强拖着病体坚持回老家送葬。在现场,姐夫形容枯槁,黯淡无神的双眼噙着泪水,既饱含着对亲人去世的悲哀,也充满着自己对生命的渴望。我紧紧地依偎在他的身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个月后,姐夫也与世长辞,享年六十七岁。我不禁仰天长叹,感慨生命的脆弱!此生,我又怎么遵父亲所嘱—善待我这“拙口笨腮”的姐夫呢?每念及此,我就心痛不已,唯有用绵绵不绝的思念来报答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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