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文学作品的心理分析
作者: 李莎张爱玲是我国极具标志性的现代女作家,其主要成就在于文学创作,被誉为中国近代史上的20位杰出女性之一,其文学作品不仅拓展了女性批判的新视野,也创造了写实小说的新高度。基于此,笔者将尝试对张爱玲的创作风格以及心理分析进行深入解读。
一、弗洛伊德的转化与借用
(一)弗洛伊德学说的引进
在20世纪20年代,西方理论学说对我国的文化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新潮》等杂志通过引入弗洛伊德学说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而在创作领域,也有诸多作家尝试使用弗洛伊德理论进行文学作品的编写。对于弗洛伊德学说的主要内容,可以将其理解为将人的意识进行分离,通过将本我、自我、超我三个人格层次有机融合,在彼此制约的条件下,形成全新的统一体。同时,该学说中也进一步阐明了梦的解析、性本能,此类理论都在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中得到印证。
(二)作品人物心理解析
以张爱玲的作品《金锁记》作为研究对象,该作品主要讲述主人公曹七巧如何从少女时代的率真可爱,一步步走向让人直觉疯狂恐怖的历程。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是一个血肉丰满,让人可憎却又深感可怜的人物,作者重点讲述了曹七巧三重人格的自我斗争。对于曹七巧来说,本我中更多地表现为对情欲的追求,而在自我中则表现为现实中的性压抑,两者存在直接矛盾。因此,曹七巧最终将情欲投射在姜季泽身上,从而产生一种畸形的情感,但最终证明,这种无意识的情感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由此可以看出,本我的追求逐渐转移至对金钱的渴望,即便曹七巧拥有了梦寐以求的金钱,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被金钱所束缚。这种过度自我压抑的转移,引发了曹七巧近乎疯狂的变态心理,其中最直观的表现莫过于扼杀儿女的婚姻。再以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为例,作品中的佟振保是个心无挂碍,为爱不计后果的性情中人,他在孟烟鹂和王娇蕊的抉择中不断进行个人斗争,又一次次地形成自我身份的认同危机,这种颠覆男性世界中自以为是的创作手法,讽刺了制造贞女的男权文化。作者通过刻画佟振保本我与超我之间的巨大矛盾,阐述佟振保想成为世俗定义的好人,却始终无法战胜本我欲望。再以张爱玲笔下的《小团圆》为例,作品讲述了主人公九莉与有妇之夫间的爱情故事,是张爱玲的自述性小说,作者从情欲角度,挖掘了九莉在本我与超我之间建构自我的努力,三重人格间存在张力的消解,并呈现出自我的建构,也可将其看作是作者对自身的建构。
(三)心理分析手法的应用
根据上述分析可知,张爱玲通过将弗洛伊德的性压抑理论与我国极具象征意味的描写有机整合,利用借鉴弗洛伊德心理分析主义的方法,凭借对性压抑与性心理的描写,反驳传统道德,并潜移默化地将心理分析融入作品形式当中,以此探究人物心理与人性的统一。比如,《第二炉香》中愫细的天真表现为性潜抑,《茉莉香片》中聂传庆具有俄狄浦斯情结(是指恋母情结),《心经》中许小寒具有厄勒克特拉情结(是指恋父情结)。但要注意,张爱玲对于弗洛伊德的借用并非直接展现在文本中,而是更多地依靠人物的行为动作以及意象刻画,较为隐蔽地暗示人物的潜意识。尤其在《心经》以及《茉莉香片》中,恋父情结、恋母情结的展现,不仅是因为缺爱所引发的变态心理,也是一种人的内在机制。因此,作者采用的心理分析,既能在内容上与人性的复杂特征更为贴近,也能在表达技巧层面更加灵活。同时,笔者通过对张爱玲文学作品的深入挖掘,还发现无论是曹七巧的性压抑,抑或愫细的性无知,此类性剥夺都造成了性缺失,这种对性的心理动力的论述,本质上与弗洛伊德理论完全一致。以《琉璃瓦》为例,在作品中姚先生由于一己私欲,选择采用卑劣的手段掌控女儿们的婚姻,无不揭示了人性中丑与美的相生相克,这与弗洛伊德理论中提出的个体与社会冲突,也存在几分相似。
总之,张爱玲对弗洛伊德理论的应用极为成熟,且取得了极佳的效果,能够将三重人格结构理论、情结理论运用在男女形象的刻画上,并以人性为基础,深入刻画情欲,并打破赤裸描述情欲的西方创作方法,选择探寻情欲在人内心深处的力量。张爱玲之所以对弗洛伊德的认知如此全面,理论应用如此成熟,是因为张爱玲本身受到过精神创伤,在现实生活中,张爱玲在亲情与爱情方面始终得不到满足,这对她的心灵造成了严重刺激,她试图将情感转移到金钱上。因此在张爱玲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对金钱的依赖。作者更喜欢将现实生活中产生的心理情感带入作品当中,这一点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极为契合。此外,作者通过讲述力量的外在表现,揭示一系列变态行为,此类情欲书写更加严肃,可以理解为以人性为皈依。张爱玲进一步将弗洛伊德理论与我国传统文化思维进行有机整合,悄无声息地将心理学思想,融入充满意象的文本中,依靠弗洛伊德理论中的恋父情结、恋母情结,深入揭示人性中潜藏的欲望,从而使作品极具张力。
二、心理叙事技巧
(一)心理时间
站在心理叙事技巧维度,对张爱玲的心理分析进行研究可以发现,张爱玲在文学作品中使用了大量心理透视法,凭借全知视角、限知视角间的转换,使人物刻画更加饱满。以作品《色·戒》为例,该作品主要讲述了女知识青年王佳芝化身刺客,试图用美人计刺杀高级特务易先生,双方在政治权谋中尔虞我诈的故事。在小说中,张爱玲便借助心理透视法,将人物视角从主人公身上转移到了高级特务易先生身上。再以张爱玲的小说《传奇》为例,在叙事时间建构上,作者打破了传统意义上对时间顺序的描述,而是采用心理时间模式,传达人物的内心感受。在作品《倾城之恋》中,作者同样采用了此类写作手法,比如“这里悠悠忽忽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此类与传统意义上物理时间的描述相违背,却能够将日常生活定格在非常态模式中,凭借人物心理活动,依靠人物心理感知,为情节发展提供铺垫,在消解物理时间的同时,也没有破坏现实空间。仿佛作者描述的白公馆,在封闭空间下,“像神仙的洞府”,时间静止了。并且笔者发现,张爱玲在剖析人物心理时,更喜欢营造出心理时间,加深与客观时间的比对,以此实现时间的倒错化呈现。
(二)叙事风格
张爱玲的文学创作极具个人特色,且叙事风格别具一格,她更喜欢在塑造人物形象的过程中捕捉人物的内心变化,通过将其设定为人物描写的底层逻辑,带动对人物外在行为的刻画,如人物语言、神态等。同时,在此类描写中作者也添加了大量的外在环境书写,凭借意象化的内容,使人物心理波动得到直观化的展现。并且,作者也凭借弗洛伊德的“白日梦”,生动形象地描绘了人物的潜意识心理。其中,白日梦可以理解为一种艺术观,是一种人类自我表达的形式,简单来说,就是人们将自己内心的欲望和冲动转化为可见、可感知的形式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作者是在描绘他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和冲动,而这些欲望和冲动通常是被社会规范以及道德观念所压抑的。因此在创作过程中,白日梦的表达形式不仅可以展现个人的情感与欲望,也能揭示人类的集体无意识。比如,《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在家人排挤下,想起了小时候看戏时与家人走散的场景;《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在堕落时,仿佛看到天空变黑了。此类描述,站在心理层面进行分析,可以发现作者运用大量的心理氛围,并注重心理人物的描写,形成了专属于张爱玲的心理叙事风格。
三、创作文化心理
(一)情结概念的运用
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张爱玲所创作的文学作品中,更多地借鉴了西方心理学说,并对弗洛伊德理论进行了大量转化,也在人物心理塑造的过程中,形成了极具特色的叙事风格,通过运用心理叙事技巧,使人物刻画更加饱满。在此基础上,笔者从另一个层面,剖析了张爱玲的创作文化心理。站在精神维度进行研究,张爱玲极为擅长使用“情结”的概念。“情结”是一个心理学术语,是指一群重要的无意识组合,也可以看作一种藏在一个人神秘的心理状态中,强烈而无意识的冲动,它更像是一种探索心理的方法与理论工具。以作品《倾城之恋》作为研究对象,作者将焦虑、虚无的恐惧情结运用在白流苏的内心描绘上,并阐述战乱的现实恐惧,最终压垮了白流苏。再以《金锁记》为例,对于曹七巧来说,在刻画过程中,曹七巧对于金钱的执念,本质上也可以归结为一种欲望恐惧。而《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佟振保,在好人与真人的抉择中,加深了他的道德恐惧;《心经》中的许小寒,与许峰仪的乱伦又何尝不是一种乱伦恐惧;《第二炉香》中的愫细,则表现为一种性恐惧。由此可见,张爱玲笔下的文本人物,或多或少都充满恐惧感,此类描写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本身的恐惧情结,也正是这种“惘惘的威胁”,才更全面地展现了作者笔下荒凉的现实世界以及虚无的心理世界。张爱玲对于心理上可能存在的风险往往表现出明确的预感,但对于风险的到来缺少掌控感。通过对作者在文学创作时,人物表现的对物质的渴望、对情感的批驳可以发现,作者更倾向于使用自闭、自恋的心理表现,充满不安全感,此类内容与作者的恐惧情结存在直接联系。但也正是这种恐惧,导致作者对安稳情结具有极深的向往,对安稳生活充满依恋。
(二)安稳概念的运用
通常来说,如果一个人在小时候深切体验过无家可归的凄惶,那么在长大后必然会对安稳产生非常强烈的渴望。从弗洛伊德的童年创伤理论来看,早期经历对于人成年后的发展的确有不可低估的影响,这也是张爱玲心理分析的研究重点。弗洛伊德认为,对于儿童来说,在童年产生的创伤大多会潜藏在潜意识中,并被压抑在心底深处,最终凭借幻想的形式再现于人们脑海。比如,张爱玲创作的《私语》中便提出,幼时对父亲房间的印象永远在下午,这也对作者日后文本中对父权的质疑具有重大影响。但要注意,弗洛伊德也明确阐述,个体在成年后,通常会对幼年记忆进行润饰,并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干扰。这一点也在张爱玲描述被父亲囚禁时的书写记录中得到印证,究其原因在于此项书写记录明显与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的论述存在较大差异。同时,在讨论张爱玲文学作品的心理分析过程中,还可适当结合女性主义的分析理论,更多地站在母女关系层面,挖掘作者的心理底色。根据研究显示,张爱玲在小时候对母亲的家充满向往,并最终梦想破灭,在晚年利用刻画《小团圆》中九莉与母亲的冷漠,实现批判式审视。而在作品《雷峰塔》中,作者跨越时空距离,更多地以琵琶的视角表达对母爱的渴望。在作品《易经》中,作者则又回到冷静的姿态,重新审视母亲这一角色,思考家庭与人性的复杂。总的来说,张爱玲文学作品的心理分析选择将恋父恋母情结、童年创伤理论以及三重人格理论为基础,提高人物塑造效果,依靠心理透视法,实现人物的心理投射,使小说有种不同凡响之处。作者对女人的生活理解极为深刻,并将女性意识的探索融合在历史深处,与“五四”时期的呐喊相比,显得更加有力。
综上所述,通过对张爱玲文学作品的心理分析开展研究讨论,发现其刻画的小说人物,在心理描摹上极为突出,且善于运用恐惧情结以及安稳情结,在充分借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后,可以提高人物塑造的饱满度,利用叙事视角的转换,形成专属于张爱玲的心理叙事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