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作者: 黄富宁
作者简介:
黄富宁,笔名小丑,广西富川人。助理工程师,文学学士,湖北师范大学教育硕士在读,系回归文学社柳州满枝芽分社社长。有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家》《西南商报》《山西科技报》《山西市场导报》《科学导报》《家庭生活指南》《福建茶叶》等报刊,指导的数十篇(件)中小学生作文、书画作品荣获不同形式的国家级和省级奖项。
我的外婆已故去。她是一位农村老太太,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她的人生经历过八十多个冬夏与春秋,生养了五个娃,有几十个孙辈。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还在读小学。那时,外婆的手脚还很利索,经常给我做饭。她还爱捡废品,然后拿去卖。
那时,每当我早上醒来要上学时,外婆早已起床,被褥整齐。我搞不懂为什么她要起那么早,比我这个上学的小学生还要早。我一度认为外婆很蠢,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折腾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是跑去附近的垃圾池里捡废品了。比如,纸皮、纸壳、不要的书报、酒瓶、罐子等。捡好后,她会分门别类打包好—纸皮、纸壳一般比较大,她就先叠好放底下;废旧书报小一些,她就摆第二层,然后随意找能捆扎的东西打包好。当然这是货少的时候,货多的时候,她就一类一类地打包,瓶瓶罐罐之类的,就找个破麻袋装上。后面捡废品的人多起来了,她也与时俱进:一个是早上起得更早,天刚蒙蒙亮,或者还没亮,就开工了;再一个就是出门的时候像发起冲锋似的往前赶。家里的角落总会不定期地堆满她的收获,又不定期地空着。当然,空着的时间比较短。
有一阵子,我的父母回老家办事,大概有一个月,都是由外婆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南国竹子多,外婆就去割竹笋,给我炒肉吃。这不,我家旁边有一条马路,马路边就有粗大的竹子,十多米高,一丛一丛的。放学回家,我就会看到外婆从竹丛中握着镰刀、背着竹笋慢慢走上来,额头滴着汗。但一看到我放学了,她的嘴角就上扬了,叨叨着我听不懂的瑶语—外婆不会说普通话。一会儿,她就开始忙活起来。外婆先把笋子剥皮,切成小块,为了去除苦涩味,还要过一遍开水。接下来就是炒竹笋,外婆炒的竹笋可好吃了,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对这道菜从没有厌腻过。
然而,那个靠捡废品来补贴家用的老太太,那个给我做笋片炒肉的老太太—我的外婆不在了。这个星球上鲜活的一个人,被一块冰凉的墓碑替代,被一段记忆替代了。有一些文学作品说,至亲死了都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继续温柔地注视着你,看着你嫁娶、生子,幸福或者不幸福。外婆,那天上的星星,哪颗才是您?那天,您匆匆地去了,都没来得及给我指出茫茫星空哪颗才是您……
感谢文学,是文学让我与外婆在文字中相见。她还是我的外婆,好像从未离开过;我还是那个睡半截儿床的我,我还是那个吃笋片炒肉吃不腻的我—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眼中的文学,到底有怎样的作用。至少,我的感悟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样,文学就像一段可存档、可调阅的影像。我可以跟随我的心情,来到无人打扰的,埋藏在心底的影像室。在昏暗的光影中默默地翻出我想看的那个片段,默默地播放我想看的那个篇章,无声无息,不断循环。当然,也可以暂停,可以快进,可以特写。有时候,我就在那个影像室里,或感时伤怀,或热泪盈眶,或蜷缩在深夜中啜泣,或在大醉后捶顿胸膛……第二天,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柴米油盐,继续一日三餐。
没有文学,外婆的影像可能就会褪色、缺角;没有文学,倒映着外婆的泪水就不会滴在我敲字的手上。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外婆。